《金匮盟》正文卷第七十章睡神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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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远路无轻担”。
    这句话告诉你,无论肩膀还是手臂,该酸还得酸。
    两百斤扛着走十几里山路,那都是英雄圣人的做派。
    现实当中,就算你抱着九十斤的一个姑娘,而且她美貌迷人,山路对你,仍然会是一个可怕的灾难。
    陈小幻在徐咏之手上越来越重。
    少华山倒是没有华山那么险,但是陈抟的道观,也确实修在了一个不容易上去的地方。
    当神仙其实非常难。
    神仙们都喜欢说一句话,叫做“经不可以轻传,也不可以轻取。”
    哔格满满。
    其实没那么深奥,你就算是神仙,也会有邻居。
    邻居麻烦你点儿事,你要不要帮忙?
    如果你有求必应,很快就没有“清修”的时间了,最后就是你变成了同仁医院,号都挂到了一年之后。
    如果你硬着心肠,说“老夫不管凡间的事”,那就麻烦了。
    群众就会骂着街离开,说你心肠刚硬。
    最后你只好让自己特别不方便,住在山顶、岛上、洞里,甚至地下。
    大家都说,高人脾气古怪。
    其实还不是为了躲各种各样的邻里关系。
    徐咏之还想着让霍一尊抱一会儿陈小幻,但霍一尊走到半山腰就已经变得睡意满满。
    等到“先睡是福”的那个山门的时候,霍一尊就已经鼾声如雷。
    “你们继续走,我在这里等你们……”
    霍一尊睡着了。
    段美美和徐咏之都撑到了祖师堂的门外。
    这个祖师堂,和别家道观形状的不同,而是一个石头屋,看起来有点像个墓穴。
    陈抟老祖就在石头屋里等着他们。
    旁边陪坐着两个道士,徐咏之都认识。
    一个正是自己师父龙虎山二道长张欢,另一个是自己的师娘唐琳,两口子一左一右,陪着陈抟老祖聊天。
    “哦,俩孩子来了!”老头儿笑呵呵的,看着徐咏之进来。
    老头不像大多数的老道一样,又干又瘦;也不像张道爷和张悲师伯那样仙风道骨。
    满脸红光,气色很好,但是你要说威严,他也没有。
    就像是一个延迟了退休,刚刚退下来的老爷子一样。
    你总感觉他背着手在街上乱转,随时就会在街头批评青少年。
    徐咏之赶紧跪下,给陈抟磕头。
    “徐矜给祖师爷磕头。”
    师娘的师父,这也得叫祖师爷,不能叫师姥爷、师外公。
    师门这块,没有所谓的娘家亲戚。
    方世玉要管母亲的师兄叫师伯,杨过也要管李莫愁叫师伯,没有“师舅”“师姥爷”这样的称呼。
    徐咏之给祖师爷磕完头,又给师父和师娘磕头,我们的徐公子,一直都是一个很懂礼貌的青年。
    “起来吧,孩子。这半年你受罪了。”陈抟老祖笑着说。
    张欢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两口子从来没说过徐咏之的事,之前带来徐小朵上山,也就跟陈抟说是老友的女儿,被奸人所害,陈抟也没有多问。
    但是今天一早,陈抟把俩人叫起来,说有孩子上山了,你俩得见见。
    看来陈抟老祖知道一切过去的事!
    “祖师爷!”徐咏之突然泪如雨下。
    老头其实啥也没说,但是徐咏之一下子就碰到了他的那种怜惜、体谅和慈悲。
    “好了,好了,没事了。”陈抟安慰徐咏之,“先把你抱着的姑娘放在那边的石床上。”
    “和你同来的女孩子,伤得比较厉害,上前来,让老头儿摸摸。”陈抟说。
    “老爷子,这……不好吧。”段美美一脸尴尬,这老头什么都敢说。
    “摸摸脑袋,坏不了的。”陈抟说。
    段美美走过去跪坐在蒲团上。
    陈抟一伸手就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些事不是你的错,明白了么?”
    一霎时,段美美脑海中的纠结、折磨,都已经解开了。
    “谢谢仙长!”段美美流着泪说。
    “祖师爷,您知一切过去事,是吗?”徐咏之问。
    “不确切,我知道大多数的过去事,和一部分未来事。”陈抟说。
    “一部分未来事?”徐咏之问。
    “你这个孩子对我的胃口,我就来跟你说说当神仙的原理吧。”陈抟老祖说。
    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这就算是不传秘法了。
    但是徐咏之有点犹豫。
    “哈哈哈,成仙秘法不听,想要救这个小妞,我知道你的担心,没事,她死不了,一会儿我自会救她。”陈抟笑呵呵的。
    徐咏之拜倒在地。
    每句话都能说到别人心里,万事好像都瞒不了他,这就是神仙吧。
    “矜儿,出来,”陈抟踱步出了石头屋,“你们也可以来。”
    唐琳吃了一惊,要知道,陈抟老祖几乎不会跟人这么亲切,对一个后辈这么称呼,可见徐咏之有仙缘了。
    大家走到石屋后面,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洞。
    走进石洞,陈抟袖子一挥,把石壁上的火把点着。
    二百个人,在洞中酣睡着。
    “他们……”段美美看见这么多人躺着,有点害怕。
    “只是睡着了。”张欢解释说。
    “矜儿,过去见见你妹妹。”陈抟老祖一脸慈爱。
    徐咏之过去,看见一张石床上,小朵正在酣睡,这孩子比半年前长高了些,徐咏之看见妹妹,真是悲喜交加。
    “她心里的很多怨念,要靠睡眠来化解。”陈抟老祖说着,熄灭了洞中的灯火,带着大家出来了。
    “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想带她走,她在这里很安全,睡够三个月之后,你师父师娘会教她本事,老道也会点拨一二,她的力量非常强,你们这些人合起来,恐怕未来都不如她。”陈抟老祖说。
    徐咏之赶紧跪下磕头。
    “你的女朋友有点儿不服啊。”陈抟老祖呵呵笑着说。
    “仙长,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段美美说。
    “你说。”
    “睡醒了,不还要面对这个世界吗?”段美美说。
    “你肚子饿的时候,要吃饭吗?”
    “要。”
    “吃饱了,不是还要面对这个世界吗?”陈抟老祖说。
    “哦……”
    “吃饱了,就能有力气去面对困难;睡够了,就能够平心静气,去解决问题了。”陈抟说。
    “老神仙,您做这些事,能从当中得到什么呢?”段美美问。
    “美美!”徐咏之有点怪她。
    “矜儿啊,你这个小女朋友说得很好,其实你心里也有疑问,但是你不好意思说。”陈抟老祖说。
    他们回到了石头屋里。
    “矜儿,我问你,人睡觉的时候为什么会做梦?”陈抟老祖问。
    “先父告诉弟子说,人的思维不在心,而在脑,人睡觉的时候,脑子没有停转,如果脑子里想事的时候醒来,就会记得梦。”徐咏之说。
    “你爹很懂。”陈抟笑着说。
    “谢谢祖师爷夸奖。”
    “我就是借睡眠中的人的头脑用来计算万事万物,来探究一切可能性。”陈抟笑呵呵地说。
    “您是说?用许多睡着的人一起来预测未来?”徐咏之说。
    “对,两百个人一起计算,几乎可以穷尽大多数可能性。”陈抟说。
    “可是好像我们日常都没有那么聪明。”徐咏之说。
    “凡人会被欲望和杂念所困,睡着的时候才会放下,这个时候我稍微引导一下,他们就能够贡献强大的运算力。”陈抟说。
    “既然一切都可以计算,那么一切都是命定的了,是吗?”徐咏之有点黯然。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我曾经一睡三年,就会琢磨一件事,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陈抟老祖说。
    “自由……意志。”
    “换句话说,人类的努力,到底有没有用,我们到底能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陈抟说。
    “能。”段美美说。
    “哦,你来说说?”陈抟笑着说。
    “我第一次见公子的时候,他撑着伞走过下雨的小巷,我觉得,这是命定,但是他走到楼下,对着我的窗口微笑的时候,这一定是自由意志。”段美美坚定地说。
    “美美!”徐咏之有点不自在。
    “说得很好,”陈抟说,“这就是一种观点,在一个局部存在自由意志。”
    “谢谢仙长。”段美美说。
    “我过去觉得自由意志恐怕不存在,如果存在,也是在这种微笑不微笑的细节上,但是最近我的计算有好几处对不上,我觉得,这恐怕是自由意志存在的证据了。”陈抟说。
    “哪里对不上呢?”徐咏之问。
    “你和你爹,都是在算力之外的人。”
    “二十年前,你爹救活你娘。我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偶然。”
    “但是按照我的算法,你会在林泉镇被焚烧的前夜自杀,结果你是另一个突破了命数的人,你活了下来,还做了这么多的事。”
    “你爹和你娘,按说应该成为两个死灵役,被巫师公会所奴役,但是你爹烧毁了两个人的身体,仍然在算法之外。”
    “见了这几件事,我从此再无怀疑,自由意志确实存在,没有任何事情是命定的。”
    “你和你爹就是世人所说的,能够逆天改命的人。”
    “凡人称呼他们为英雄。”陈抟说。
    徐咏之匍匐在地,他觉得自己当不起。
    “我喜欢英雄,虽然他们有的时候无力的样子很傻,但我还是忍不住去帮助他们、周全他们。”陈抟说。
    张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徐咏之这么被陈抟宠爱。
    “祖师爷,您每天岂不是都会看到许多的悲喜剧?”徐咏之好奇地问。
    “多到根本不想看,所以我也要睡觉,不放空,所有的事情都看,我也会累死的。”陈抟说。
    “当神仙真难啊。”徐咏之说。
    “我倒是觉得凡人更难啊。”陈抟说。
    “这怎么讲呢?”徐咏之说。
    “你看,这么多人因为幽愤、苦恼、绝望,过来求我,我这后面二百张铺,长年住满,我尽量只留人住三天。等我开始用他们的头脑去计算万事万物的时候,才发现大多数人的脑子都是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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