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盟》正文卷第九章长亭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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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居客栈的这个晚上,过得有点不太消停,二更天时分,门外有个小推车,吱吱呀呀地推到了客栈门口,有人敲着门。
    段美美和小贵都在等消息,赶紧跑到门口,老伙计老段已经开了门,门外是纪小环那张冷冰冰的脸。
    “徐公子今晚就在着色园暂住了。”
    她那张冷脸看见了段美美,眼神里忽然显出了一丝狂喜、一丝胜利的表情。
    “还有,也请不要再往那边派人去了,明早,你家公子会妥妥地回到这里。”
    多气人!
    连小贵一时之间都没想好怎么回他,段美美却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就到小推车里摸他弟弟。
    傻小子段梓守睡得鼾声如雷。
    “哪有你这么做下人的!”段美美一声怒斥。
    “别人家派了人过去,你留着吃酒也就罢了,吃醉了送回来,我也承你的情,你告诉我啊,这天气还凉着,醉了的人就这么扔在车里,也不盖个被单么?你看着也是个管事的丫鬟,做事还不如我这店里的新伙计!”
    纪小环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惊了一惊,正要反驳。
    “纪大娘子家里居然有这样没规矩的丫鬟!”
    纪小环听了这句,把话咽了下去,赶紧行了个礼:“姐姐说的是,是我失礼了。”
    几个伙计把段梓守抬回他房里,段美美关了客栈院门。
    纪小环在门外暗暗地攥拳头,回头怒斥两个伙计:
    “走呀,还等什么呢!”
    小贵在段梓守房里晃他。
    “让你保护公子,公子呢?”
    这孩子迷迷糊糊,满嘴只是说:“山里有个庙,我在树边尿。盘碗成了精,我爱吃大饼。”
    以他的智力,已经尽可能把这件事说明白了,遗憾的是,两个人完全听不懂。
    “要不要把太实叔请过来商量一下?他还在点货。”段美美问小贵。
    “不用了,”小贵冷冷地回答道,“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还要赶路,你打点凉水给他擦脸,他没喝酒,他被人下了药。”
    “下药,那公子会不会……”
    “不会,他没事,他上赶子去找女人睡觉,他自己就是药,还用人下药吗?”
    “那就这么认了吗?”段美美急得直跺脚。
    “美美姐,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们是山字堂的员工,我们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小贵背对着段美美说。
    “山字堂,山居,都是公子,但又不是公子。”
    “你,我,都只是公子的下属,不是公子的侍妾、丫鬟。”
    “他自己会为自己做的一切负责。山字堂不缺一个沉醉在温柔乡里的少爷,公子也明白这件事,他明早一定会回来。”
    “你怎么这么心狠!”段美美的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操心,在瞎操心。
    小贵回到房间里,钻进被中,熄灭了灯火。
    暗夜当中星光点点,没有人听见小贵在被中轻声哭泣。
    真正操碎了心的人,在这里。
    徐咏之再睁眼的时候,东方已经红了一大片。
    他伸手去摸莫媞,发现莫媞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打开了房间阳台的门,倚着阑干,一丝丝烟雾,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这个背影足够美丽,但是也有一种隐隐的邪魅。
    莫媞回过头,一脸的欣喜:“醒啦?”
    莫媞看见徐咏之盯着自己手里的净琉璃烟管,伸手给他:
    “要不要尝尝?”
    “这是什么?”
    “上好的曼陀罗,合着苎麻皮一起烧的香。”
    “这可是朝廷禁品啊。”
    “我上次去大理国带回来的,用过之后呀,你就能看见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这快乐来得太容易了,我看你还是不用的好。”
    “是呀,你的人生,充实,圆满。当然不用这种廉价的快乐,可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如何才能快活呢?过去的是十几年中,我几乎都会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
    “是我多事了。”徐咏之有点委屈地说。
    “以后我答应你,不用了,你要陪着我,我又何必去用曼陀罗呢。”
    也许是曼陀罗的药劲,莫媞凑过来亲吻徐咏之。
    “我得尽快回客栈了。”徐咏之一边回吻莫媞,一边说道。
    “好了,不缠你。”莫媞拍拍手,纪小环从门外进来。
    “伺候徐公子入浴。”
    屏风旁边,早已经倒好了一桶热汤,徐咏之觉得好不自在,但莫媞开口道:“不要不自在,小环是我的心腹人,我嫁给谁,她早晚也是谁的。”
    这句话可千万别当真的听!
    “小环姑娘,还是请回避一下吧。”徐咏之说道。
    纪小环出去,徐咏之脱掉睡衣跳进浴桶,莫媞放下烟管,走到浴桶跟前。
    “你呀,穿上衣服又全是套路了。”
    “哪里有。”
    “你也喜欢这妮子吧,天底下男人没有不喜欢的,俊俏又冷若冰霜的女孩,入了夜会特别欢腾。”莫媞说。
    “别说这样的话。”徐咏之鼓起勇气说。
    “你是满满的求生欲,别怕,刚才这个,是我在陈述,不是考题。”
    莫媞给徐咏之擦干净,穿好了衣服,把牛黄盒子包好,送他下楼。
    纪小环把他的那匹叫徐小玉的白马牵过来。
    “不留你吃早饭了,知道你已经心急如焚,男人呀,哪个不惦记着自己的所谓事业呢。”
    “媞媞,”徐咏之紧紧拥抱着莫媞,“等我回来。”
    他飞身上马,徐小玉一路小跑。
    莫媞小声对纪小环说。
    “如果他回头看我,我就饶了他。”
    徐咏之即将走到街口的时候,回头看看莫媞,对她浅浅一笑。
    纪小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莫媞,把园门关了。
    小贵梳洗完毕,走到饭堂,山字堂的弟兄们和车夫都已经吃上了,看见徐咏之风风火火地蹿进来。
    “没晚就好,没晚就好。”徐咏之笑嘻嘻地跟弟兄们招呼问候,在木桶里舀了一碗粟米粥,笸箩里拿起两个肉龙(大肉卷,没有纯肉包子时候的替代品),盛了一盘炒青菜,坐在桌边开始吃。
    小贵取了食物,在徐咏之对面坐下。
    “你尝尝这肉龙,好吃!”
    小贵懒得理他。
    徐咏之的没话找话,明明白白写了“失守”二字,带着一丝愧疚和害羞的年轻男人,往往在这第一夜之后对一切遇见的人都特别客气殷勤——他总觉得自己太过幸福,有愧于全世界。
    段美美把一盘肉龙没好气地放在两人桌上,在另一边坐下。
    “能不好吃么,我半夜起来和面发面,切肉剥葱。哎公子,大娘子人才如何呀?”
    “确实是女中豪杰。”
    “这个我信,但想来珠宝商日子不好过,比较贫困,这操劳一夜的公子,也不管个早饭就发回来吃大食堂,想想就觉得可怜。”段美美说。
    徐咏之想想昨晚莫媞做了菜的时候的那一问:“比段美美做得好吧。”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想想那个钥匙被莫媞拿走的事,越发亏心,埋头喝粥。
    “公子,”小贵突然说,“回来就好。”
    徐咏之再看时,小贵和段美美虽然嘴巴上气哼哼的,但眼圈都是红红的。
    “看你们两个,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牛黄我也拿回来了,别难过,傻子!”
    这时食堂门口一声大喊:“谁找傻子?姐夫,是你吗!”
    傻小子段梓守冲到徐咏之面前,把他紧紧抱住。
    “我姐让我去找你,结果我在山里睡着了!”
    “阿守,叫大哥,不叫姐夫。”
    “好的,大哥姐夫。”
    “结实了,好孩子。”
    “你教我的武功我每天都练!”
    “听说了。”
    “你这次回来是来娶我姐姐的吗?让她跟你走,阿守来当山居掌柜的!”
    段美美满面羞红地啐了阿守一口。
    “我倒是没意见。”小贵冷冷地说。
    “阿守听话,大哥要带着车队回潭州,那里上万人还在等药,肺疫过去,我会回来,再考较你的功夫。”
    “说话算数啊!”
    “你说在山里睡着了,是怎么回事?”
    “昨天请你吃饭那家,好像是妖怪,进去他们宅子里,又是庙,又是好多穿得很少的女人,最后我吃了好多肉,到今天还渴呢,说完,他抓起一大碗粥,呼噜噜地喝得山响。”
    “阿守的药劲好像还没有过去,昨天那个丫鬟把阿守用蒙汗药放倒了,小推车给送回来,家里藏着蒙汗药的人,只怕不是善类。公子,美美再劝你一句,不要和那女子来往了。”
    “嗯嗯嗯。”
    这时徐太实进门来。
    “少爷,货车已经就绪,就等大家出发了。”
    “太实叔,这里有个事,可能回头要你给我办一下,要帮纪大娘子办一个事。”
    “哦,大娘子把牛黄让给我们了?”
    “没错,所以要还一个人情。”
    徐咏之拿出一封封好的信。
    “细节在里面,需要用钱,从柜上支。”
    一时间除了大肚汉傻小子段梓守,大家都吃饱了饭。
    徐太实、段美美和阿守把公子和小贵送到了门外。
    “公子一路保重。”
    徐太实和段家姐弟看着车队隆隆地压过街道。
    徐咏之回头看看三人,突然看见徐太实的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
    “太实叔这几年,也是真的老了。”
    徐咏之总想要说点什么,翻过来覆过去地回味昨天的一切,不知道如何就开始了,也不知道是未来会向何处去。
    但是小贵一言不发,一字不问,他也无法开口。
    向南十里,是一个小山丘,山丘之上有个风雨亭,历来是行人的送别之所。车队走到山丘下,徐咏之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戴着面纱的淡绿薄衫的女子正在抚琴。
    “去吧。”小贵淡淡地说。
    “不去了。”徐咏之硬起心肠,他向女子挥手良久,等到车队快要看不见了,才匆匆催马。
    这时一匹马从后面赶上,正是纪小环。
    “徐公子,我家姑娘给你的信。”
    徐咏之挥手作别,催马赶上了车队,小贵头也不回:“不去告别一下,真的可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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