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盟》正文卷第四章夏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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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明,山字堂的徐太实带着两个伙计,牵了徐咏之的马来到客栈。
    徐咏之把段美美和段梓守托付给了太实叔。
    “美美这姑娘聪明得很,虽然年少,却可以把这个客栈交给她。梓守这个孩子心地质朴,昨天教了他三招棍法,多了就学不会了,太实叔你多费心吧。”
    “少爷放心,我会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的。”
    徐咏之骑上马,走了十几步,段美美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公子!”她大声地叫道。
    徐咏之拨马回来,下马来问她。
    “怎么了?”
    “这是店里院门的钥匙……你拿上。”
    “我回来你肯定在,对吧。”
    “对。”
    “那你替我拿着。”
    “你还是收下吧。我不会给你什么香包手绢,我不是那样的女子。你给我一个店,我就把它做好做大,等你回来。”
    “好”,徐咏之笑了起来,在秋日之下,他的笑特别温柔,“我拿上。”
    “还有……此去潭州十二站,每站都有一个段美美么?”
    段美美又问了一句。
    徐咏之不由得一阵苦笑,心里想,“傻丫头,你想要什么呢?要我内疚?好牵挂你么?”
    徐咏之完美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每个店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我只遇到一个逃跑的新娘。”
    徐咏之摸了摸段美美的头,又摸了摸段梓守的头,把钥匙认真装进衣服的荷包里,重新上了马,不再回头,直奔大路。
    蓝天白云下,掠过路边的青纱帐,一骑白马直奔正南。
    段美美和太实叔还有得要忙。
    先找工匠设计了图纸,把客栈装修停当,又把那些老店里刁横、懒惰的伙计辞了不要,太实从山字堂挑了两个手脚勤快的伙计,托人招了一个厨子,段美美把老家一个远房族叔老段请来在前堂帮衬,她做事细致,又好洁净,酒食都好,这客栈就重新兴旺起来。
    段美美不肯让这店重新叫“段家店”,就从“山字堂”里选了一个字,把客栈的名字称作“山居”。
    这期间范厨子也曾经去衙门想要告状,要索回山居,但徐太实早就把县衙的关系处好了,加上范家店的手续齐备,保人、中人都是里正、乡老,范厨子一不占理,二来老范不肯与他银子去运动,那些官员差役见他纯粹放刁,索性一顿乱棍打了出去。
    范厨见文的武的都不是对手,赶紧逃回乡下和范老头同住,继续啃老去了。
    徐咏之自走后,每月都有书信来徐太实处,自有一封书信给段美美,美美小时候读过三年书,认得字,收了书信,有不认识的,就请柜上先生解释,一来二去,自己也能写信了。
    “美美姑娘,近日走兴庆府,顺路去敦煌,为家母供养佛像,隋唐的佛像甚是有趣的,有的菩萨,还有胡须,不像我们常见的菩萨都是女子,我这里画了一幅菩萨像给你,不骗你,真的一模一样。”
    后面是一张面目古怪的菩萨像,吹胡子瞪眼,拿个段梓守看,把这个傻小子逗得哈哈大笑,段美美也不禁莞尔。
    “途中收下一个书童小贵,年纪与梓守相仿,想来他们会互相喜欢。我把他带在身边,这是一个机灵孩子,学剑学得很快,不知道梓守的棍术进境如何。”
    段美美叹了口气,学武真是段梓守的死穴。
    徐太实教来教去,段梓守的武功始终都是之前徐咏之教他的那三招:
    “梆脑门儿!”
    “捅嘴唇儿!”
    “乱眼神儿!”
    徐太实再想多教一招也是白搭,后来想了想,让段梓守去了真定府大佛寺拜了玄空长老学罗汉棍。
    傻小子学了三个月,一套十八招的罗汉棍也都没有学出来,倒是自己悟出了半招——“乱眼神儿”后面能抢进去摔人一个“背口袋儿”,靠着这一招在庙里摔倒了不少人。
    好在这三招最是瓷实,段梓守每天恨不得练上三千棍,加上石锁沙袋,各种力气打熬不断,一来二去,练出一个神力笨练来。
    段美美也只好回信里说:“他的武功还是那样,只有三招半。”
    三年多不觉过去,已经到了大周显德四年的初夏。
    一个有些炎热的午后,山居客栈的饭点儿已经过了。
    门外大街上飞起尘土,十几匹马的一支马队穿过街道,直奔客栈门口而来。
    这是一支风尘仆仆,却又漂亮精致的马队,许多顽童、女子,都在窗内窗外看这支队伍。
    打头的两匹马,一白一黑。
    白马上坐着的,看起来是个公子,二十岁上下,戴着竹笠遮挡太阳,一身白衣,背上背着一把长剑。这把剑比寻常的宝剑长上三寸,剑柄长了两寸,剑装只用了铜和白木,但看得出是把宝兵刃。
    这么杀气满满的一把剑,你根本就想不到他的主人有一张那么漂亮的脸。
    路上看到马队的女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个公子——尤其是那些已经嫁做人妇的嫂子、婶子们。
    无论是正在哄哭叫的孩子,或者缝衣、晒酱,只要看见公子,就忍不住愁眉舒展,忘了眼前的麻烦,想着多看几眼。
    那些没出阁的姑娘们就要害羞得多,总是猛看一眼,然后脸红地低下头,再慢慢抬起眼睛来,偷偷地观察。
    公子的眉角和额头很好看,上半张脸给了他胸怀、气魄和度量。
    他的眼睛很黑,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幽深而且温柔,一眼好像能看到人怀里去。
    他如果蹙眉思考,你就忍不住想陪着他想事,如果他要咧开嘴露出笑容,很多女子就会觉得,心怕是都要化了。
    黑马比白马小一点儿,应该是一匹母马,也是毛皮油亮。这马上是个十五六岁少年,看着是公子的书童或者亲随,但衣着上却不做下人的打扮,穿一件深青色的长衫。
    这孩子是另外一种好看,一个白白的、清瘦的青衣少年。
    他实在太白了,乃至于你会从他的手腕或者脖子上看到一种淡淡的蓝,不知道是血管的颜色,而是他本人的底色。
    许多人都会先犹豫一下,摸不清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孩子实在太秀气,太美了,他把斗笠背在背后,他根本晒不黑,最热的时候,也无非是有一点红。
    少年的美稍微有一点冷,但不会拒人千里之外。
    你反而会因为那一点冷,忍不住会对他生出一种怜爱或者欲念来。
    少年头上像小道童那样简单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根簪子插起来,他的眉毛黑但是很细,眼睛大大的,脖子修长,白得耀眼,他的腰里带着两把短剑,右手一尺八,左手一尺五。
    江湖当中有句话,叫做“一寸短,一寸险。”
    这样的两把剑,想要对抗长兵器,就要非常轻灵的身法才有可能。
    两人背后是十匹栗色马,背上是十个身穿灰色制服的、身披黑漆胸甲的年轻小伙子,鞍袋里装着弓箭,腰里都挂着马刀。
    他们满面通红,仍然保持着警惕和彪悍的状态,不过明白人看得出,他们的马已经累坏了。
    “少爷,到了。”少年对公子轻声说道。
    两个骑马的随从对两人低头略施一礼,超过了两匹马,紧赶几步直到店里。
    他们把缰绳扔给了迎门的伙计,然后开始卸老店的门槛。
    这两个人的手脚很快,眼看着门槛卸掉,马匹轰隆轰隆地进了大院。
    门外看热闹的孩子和女人们各自散去了。
    马上的公子开始打量这家店的院子和店房。
    “改修得非常好。”公子开口称赞了一句。
    “尤其是这个望楼,”少年对公子说,“若有贼寇的时候,怕是比县衙还坚固一些。”
    两人下了马,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伙计上前相迎。
    “渴死了!快给我们水!”
    押运人也纷纷拴了马,有个肌肉结实,方头方脑的小伙子突然对伙计老段叫了起来。
    公子皱了皱眉头,少年小声对他说:“公子,小费第一次出来,还不懂规矩。”
    老段赶紧一脸陪笑:“小哥请进屋,熬好了的热绿豆汤、烙饼,肉也是炖好的。”
    “喝什么热汤?给我凉水!”小费看了看那边的井,“就要这个!”
    这莽小子满头大汗,跑过去把吊桶扔下井,打了一桶水,老伙计要拦,被他胳膊一架,一把拨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这喧喧闹闹的时候,一个姑娘从二楼蹬蹬蹬跑下来,手里拿着一只瓢,哗地一声,把一瓢麸子连瓢泼进了桶。
    这是好意,如果吨吨吨就这么干上半桶,不一顿饭时辰就要肚疼难忍,满地乱滚,井水太冷了,热身子受不住的。
    “哎哎哎!”小费正要发作,突然看见对面是个漂亮姑娘,一下子憋了个大红脸。
    “要喝,就是这个,要不就进去喝热的。”
    姑娘身材高挑丰满,皮肤有一种健康的棕色,容颜非常美丽,正是山居的掌柜段美美。
    小费吹开那些麸子,用瓢去舀水喝,吹开了喝,吹开了喝,喝了几口,发现自己好像也没这么渴。
    青衣少年问老伙计:“老叔,没事吧。”
    他把一串铜子塞在老伙计手里。
    “一点意思,不要怪,一会儿我罚这小子去喂马。”
    段美美两步抢过来,一把把铜子儿拿在手里,直接冲向公子。
    那个魂牵梦萦,但这次才见第二面的公子。
    “钱不是这么花的,店是你的,人是你的,自己赏自己的手下,哪有这个道理?”
    徐咏之笑吟吟地看着她。
    “美美,你还好吗?”
    “公子,”段美美深深地道了个万福,但接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起身扑向公子,把他紧紧抱住。
    她看到了徐咏之的腰上挂着店里的钥匙!他还记得!
    公子笑了笑,伸开了双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但没有抱她。
    费大头拿着水瓢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年长点的随从都露出神秘的微笑。
    青衣少年看得焦躁:“都去喝茶,费大头,把凉水放下!吃饱了下午休息,明天还要回程呢!”
    “明天就走?”段美美放开了徐咏之,惊讶地问。
    “对,楚地发了瘟疫。能够防治疫情的几味药材都空了,要来这边买,此外还有大量的油布和木棉纱,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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