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床》夏天有什么在鸣叫刘成就这样死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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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福你个挨炮的,我打死你。
    刘成就把满福放倒了,放倒在猪身上。这时刘成已顾不上猪了,他只想打死满福。
    如果不是队长满生,说不定满福就让刘成打死了。你想猪圈那么小,满福又喝醉了,根本没法反抗。刘成的拳头又密又毒,满福根本没法躲。
    队长满生进来时,刘成的女人站在猪圈外,她看上去很急,队长满生认为她是怕暴露。队长满生跳进猪圈,用身体护住满福。
    刘成你做啥,啥话不能好好说?
    他说满子六搞了我女人,这话不能好好说。刘成声音很大,大得巷道里的满福女人都听见了。
    搞没搞你女人清楚,你打满福做啥哩?
    这句话猛地提醒刘成,刘成抬眼找女人。其实女人就在眼前,尽管病还没好,但女人的脸上已有了红晕。刘成瞪住女人,眼睛里充满了问号。
    女人啥也没说,女人掉头进了屋。
    队长满生说算了,你们打捶不要紧,你看把猪打死了。刘成低头一看,猪果然打死了。刘成跳起来,扑向满福,要满福赔猪。满福在队长的保护下跳出猪圈,满福气息奄奄,满福啥也不能说了。刘成转向队长,要队长赔猪,队长满生说刘成你疯了,你的猪死关我屁事。刘成一想真不关队长的事,还是找满福。刘成再次扑向满福时,遇到了反抗。
    满福女人当然不能眼睁着男人挨打,她一把推翻刘成,刘成你个猪,有没有脑子?满福女人并不怪刘成,这从话里能听出来。满福女人推翻刘成,又把刘成扶起来,满福女人望住刘成,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成这时冷静了,满福女人的目光让他冷静。
    在满子营,只有满福女人的目光能让刘成冷静。
    太阳这时下了山,院里洒满阴凉。满福枕着阴凉睡着了。满福女人忧伤地叹了口气,也不管满福,离开了刘成家。
    队长满生听见女人在巷道里唤他,也走了出来。刘成一下不知咋办了。
    满子营人传出闲话的同时,知道刘成遇上了难题。如果换上别人,比如说满五,满子营人是不用操心的,他有的是办法收拾女人。可这次是刘成,刘成能不能对付得了女人,满子营人心里一点没底。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看见刘成挑水,就都走过去,挡住刘成。
    想开些吧刘成,这号事说穿了也没啥丢人的,该咋活你还咋活,娃们还小,等娃们大些了,再想办法。
    惹不过呀刘成,你想想她娘家啥人,多少年都受过来了,就再忍忍吧。
    也有说反话的,刘成你怕个啥,有我们做主哩,你怕个啥。离婚的人一大层,瞧瞧人家满五,打死她照样活。
    跟后就有人反对,放你妈的贼屁,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打死娃你拉,饭你做,衣裳你缝?
    那人涨红脸说,哟嗬,偷人还有理了,谁见过她做饭了,她会做么?羞死她先人,不是人家刘成,有五个也饿死了。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唯有满福女人远远站着,眼里一片子惆怅。谁也不知道,昨儿黑满福回到家,让女人修理了一顿,最后睡在了草棚里。
    刘成挤开众人,挑着水,娃们还等他做饭哩。刘成走出人群时,看到了满福女人的目光。
    那目光黏黏的,怪怪的,刘成心里一片子湿。
    的确,刘成是不敢打女人的,连问都不敢问。昨儿黑人走后,刘成是很想问问女人的,到底有没有?有过几次?啥时开始的?咋就偏偏跟满子六?女人冷着脸,满福还在院里时女人就开始冷脸。刘成知道不能问,他做了饭,给娃们先后吃了,想想又给女人盛了一碗。女人没吃,女人连头都不转一下。
    夜里,刘成睡不着,刘成当然睡不着。刘成把所有的事联想到一起,心里清楚了,很清楚。满子营人没骗他,满子营人说的是实话。这事怕不是一天两天,或许很久了,只是他刘成不知道,满子营人早就跟他提醒,他太粗心了。记得满福女人有次跟他说,刘成呀,别光顾着帮人,一天到晚给人家干活,自家的地荒了就迟了。这话啥意思,不是明摆着么,还要人家咋说。还有一次队长女人说,刘成呀,光争个先进顶屁用,啥事儿都少不了你,关键的事儿偏偏少了你。你听听,这不全说明了么。再往细想,想起了满五,想起了满福,满子营的人几乎全想起了,看来人家早知道了,就他蒙鼓里。
    想清楚能咋?能把她吃了,刮了?刘成真是没办法。怪只怪当初,当初就不该娶她,不该不听劝。谁都说不配,人家啥人,大队书记的女儿,你刘成啥人,穷得叮当响,不就在大会战中让公社表扬过,不就能吃苦,让公社树了典型。这东西能顶啥用?当初觉得了不起,人前露了脸,扬了名,现在呢?能比过人家满子六的自行车,能比过人家满子六的手表。这些都不说,就说人家满子六对付女人的花言巧语,你会说一句?
    没办法。的的确确没办法。
    刘成只有死受。
    刘成现在顶着满五,给村里喂牛。满五自打死了女人,一蹶不振。队长满生照顾他,给他份不出力的差事。没想刘成现在挨上了,刘成想自己跟满五简直就是亲兄弟,满五遇上的他都遇上了,满五没遇上的他怕是也要遇上。
    比如满子六,当年睡了满五女人,满五扬言要杀他,满子六嘴上硬,可心里怕,不怕他咋避到外村去了,一避就是半年。说得好听,外村有人接骨哩,哄鬼去,外村的人胳膊都折了?外村的人腿都瘸了?明明是怕,嘴上不承认。挨炮的满子六,天生嘴硬,没办法。这回不一样,满子六不怕刘成,压根没把刘成放眼里。
    刘成喂完牛,心想该做饭了,背着背篼往家走,还没走到门口,就碰见满福女人。满福女人直给刘成挤眼,示意刘成别进去。刘成站巷道里,犹豫了会,他在犹豫跟不跟满福女人说话。刘成一直想跟满福女人说话,满福女人能把话说到心里头,能把刘成的心说出泪,然后再说出笑。以前刘成给她家帮忙,免不了跟她说话,那话说出来就是中听,没办法,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别看黑里脱了都一样,都是肉,其实差得远哩。那时候刘成想,要是搂着满福女人睡上一觉该是咋样?
    现在刘成知道了,外人的女人不是胡睡的,那是往烂里睡心,往绝里睡路。刘成犹豫了会,没理满福女人,进去了。
    刘成很快又走出来,日他妈,挨炮的满子六,断子绝孙的满子六,你猜怎么着,他竟跟刘成女人一屋里说话哩,边说边笑,吃糖那么甜。这是骑在头上屙屎哩,这是不把刘成当人哩。
    刘成站巷道里,很孤单。满福女人走了,巷道冷冷清清的,头顶上一朵云压着,遮住了太阳,刘成站在阴云下,心里一片黑。
    眼里滚出两滴泪的时候,刘成站到了场上。庄稼还在地里,场显得空旷,场显得无用,场像是专门让刘成难过的。刘成站在场上,想起了一个人,他果然就看见了那个人。满子六女人也一眼望见刘成,她像是一直站场上,一直等刘成。现在等来了刘成,满子六女人说话了。
    我不想活了。她说着就抽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很伤心。
    刘成走过去,抚住满子六女人,你不能死,还有娃们哩。
    我不想活了。满子六女人哭得更凶了。
    刘成又抚住她另一个肩,死了便宜他们了。这句话太意外,不像刘成自己说的。刘成让这话吓了一跳,他看到满子六女人也让这话吓了一跳。刘成就把两条胳膊放到满子六女人脖子里,这个动作满子六女人很喜欢,她一下不哭了,还把脸抬起来,让刘成看她的眼睛。满子六女人的眼睛没啥特别,小,里面茫茫的,看不清有啥内容。刘成把胳膊取下来,他意识到面前是满子六的女人,要是满福女人,说不定他就不取了。
    这个后晌刘成没做饭,他一直陪满子六的女人站着。满子六的女人很激动,一忽儿哭,一忽儿笑,刘成居然没有烦,这是他头一次不烦满子六的女人。
    满子六骑着自行车,驮着刘成女人,光天化日之下出了村。
    这个镜头队长看见了,兽医满福看见了,满福女人跟队长女人一起拔草,不小心也给看见了。
    太欺人了。满福女人说。
    真不要脸。队长女人说。
    得意个啥,小心摔死。满福说。
    嘿嘿,嘿嘿,算你狠,驴日的,算你狠。队长说。
    满福女人扔下草,腾腾腾到了饲养院,你还喂牛哩,你还有心喂牛哩,人骑到你头上屙屎哩。
    刘成抬了抬头,又垂下了。其实他们还没出门刘成就看见了,刘成真想扑上去,真想冲满子六脸上吐口唾沫,真想把他的自行车砸了。最后刘成跌倒在草垛上,冲着天空发愣。满福女人跳了几跳,见刘成没反应,气愤地掉转身子,走了。
    紧跟着队长来了。队长满生扔给刘成一根烟,刘成你挨炮的,真就没办法?刘成不说话,傻傻地盯住队长,盯得队长脊背发麻。你盯我做啥哩,又不是我睡了你女人,你个挨炮的,看你那眼神,吃人哩,喝血哩。
    刘成还是不说话,他盯了很久,终于不盯了。队长松口气,刘成呀,要不你还到水库上去吧,眼不见为净,你说哩?
    刘成就这样到了水库上。满五回来说,刘成这挨炮贼,不像了,一天到晚骡子样,往死里干活哩。满五又说,刘成要杀人哩,狗日的刘成要杀人哩,不信你瞧着,迟早的事。
    这话满福听见了,说给了女人,女人半天不吭声,满福说,杀了好,该杀,啥人么,会接骨有啥了不起,想睡谁就睡谁,当自个是队长了。满福说完就睡了,梦里梦见刘成真杀了人,不过不是满子六,是队长满生。满福觉得日怪,真日怪。女人却睡不着,大睁着眼,眼里一片黑,脑子里反复就那句话,刘成要杀人哩,刘成要杀人哩,天杀的刘成,你真要杀人么?
    这话队长也听见了。他先找了满子六。满子六眼里没队长,满子六恨队长,当年要不是队长,他也不至于娶个老女人。满子六本来看上的是刘成女人,那时刘成女人还是个铁姑娘,大会战中最能玩命,玩得书记都不高兴了,不想让她当铁姑娘了,就找了满子六,说你要是能盖下一院房子,老子把姑娘许给你。满子六那时还不是接骨匠,后来他拜了师傅,学接骨。师傅说学了这手艺别说一院房子,娶一院女人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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