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床》夏天有什么在鸣叫黄昏里的池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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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笼罩住堡子里。
    往回走时,默自言自语,知道么,根,说出一个人值二百块。默并没指望根能听见,他只是由不住要说。说着说着他抬起头,借着蒙蒙的暮色,看了一眼根。根无动于衷,根居然无动于衷。默有点伤心,要是换上藤——默把自己吓了一跳,天啊,我咋又想藤,不能想,不能想啊!
    二百块哪,狗日的书记于,咋就想出这么个损招?
    默再次抬起眼,看了看根。暮色让根的脸十分模糊,默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有什么。他沮丧地垂下头,根你知道么,我快叫钱逼死了,逼得要上吊,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根抱着他的杆子,极不情愿地往家走。快进院子时,突然开了口,拉回来吧,再不拉回来,魂就还不上了。
    默脚下一怔,默的腿一阵发软,眼看要倒下去,却又艰难地撑住。
    根你个丧门星,瞎呔个啥!
    魂啊,魂啊你回来,回来……
    根把杆子伸到暮色里,暮色成了他的池塘,他又要疯了。
    要说顶罪,打死也是挨不上根的。
    书记于一开始也看不上根。太老了,怎么能让这么老的男人睡我丫头呢?他恨恨吐了一口。又傻又痴,这样的人硬安给凤,亏人!他又吐了一口。
    可书记于没办法,要是有办法,书记于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
    凤这死丫头,一旦硬起性子来,九头牛都没法拉回。书记于最终还是把鞭子抽到了凤身上,抽得很猛。根当时在池塘边,根感觉快要捞上娘的魂了,真的,绑着红布带的杆子头在池塘里猛动了一下,像是已经抓着了魂。根一阵战栗,手抖得没法儿拿杆。凤的尖叫就是那一瞬划破堡子里的,很锐,一下就把堡子里的夜晚给扯醒了。根抬起耳朵,凤的第二声尖叫又响过来。真打了,真打了。根这么想着,嘴里发出哇哇一片乱叫。他跳起来,朝书记于家的方向跳。凤的尖叫越发嘹亮,堡子里的人全都在黑夜中挤出院门,朝这边竖耳朵。
    打死我呀,打死我呀,你个黑心狼,你个南霸天。
    是凤。根跳过去,快要跳到池塘东边的山坡上了,猛听见凤啊啊了两声,突地就没了声。山野一片子寂,风不动了,夜不动了。死了!打死了!根断定凤是被书记于打死了,就跟老六的女人一样,就因为偷了一回人,被老六吊起来,活活给打死了。
    天啊!根这么叫了一声,掉头就往回跑。跑到半路,忽然记起捞魂的杆子,又跑回来,跑到池塘边。杆子一动不动,静静地漂在池塘里。杆子头上绑的那根红布条很耀眼。
    娘的魂,娘的魂啊……根扑倒在池塘边,突然就放出喊声。
    凤把书记于逼到了绝路。想想看,书记于多么了不起一个人啊。堡子里,哪个男人见他不得弯腰,哪个女人见他敢说个不?他一口痰吐出去,堡子里就得伸出所有手接。没想到,一个凤,一个十七的凤,把这些全给毁了。
    你是在毁我呀!书记于丢了鞭子,突然就给凤跪下。书记于给凤跪下了,了得!
    凤眉头动都不动。
    你眉毛儿干了,翅膀儿硬了,认不得我这当爹的了?书记于跪在地上,开始学堡子里的男人一样,给凤告起了饶。
    凤甩过脖子,书记于说啥她都听不见。
    你打啊,你咋不打了,有本事你把我打死,把我肚里的娃娃也打死。书记于哭久了,凤就这么扯上一声。
    根听不见,根现在啥也听不见,他抱着杆子,傻傻地坐在池塘边。他知道,再也捞不回母亲的魂了,魂让凤惊走了。
    凤,我日你妈!坐久了,根心里这么喊上一声,然后就痴痴地盯住池塘。
    你是把我往死里逼呀,往后,我在堡子里还咋活人?书记于跪了半夜,膝盖都跪烂了,还是跪不出那个男人。他近乎绝望了,他想起女人死后,自个怎样一把屎一把尿把凤拉大。为了不让凤受罪,那么多好女人从他眼前溜过,他都没敢留。
    凤啊,爹给你磕头了……
    堡子里,爹给儿女磕头的,书记于是头一个。
    头磕完没几天,公社书记传过话来,要退婚,让书记于把订婚时的黄馒头和两双袜子还有十块钱彩礼送回去。
    书记于这才感觉事情弄大了。
    他跑到公社,好话说了一院子,眼看就要给公社书记跪下了。公社书记恨恨地一摆手,你回吧,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娃在部队上,名声要紧。
    书记于迈着沮丧的步子,往回走。每走一步,就想起一桩往事。往事里,他跟公社书记称兄道弟,好得就跟自家兄弟一样。凤十五那年,酒桌上终于定了这门亲,公社书记喝得醉醺醺的,亲热地摸着他的头,亲家呀,往后,你我就成了一条藤上的瓜。有了这句,书记于的腰杆子一下硬了,硬得都能把堡子里撑上天。再望见那些个爬在菜子地里偷着望凤的年轻娃子,他便重重地吐出一口痰,再望,再望老子挖你眼睛!
    果然就没人敢望了。书记于还不放心,一次批斗会上,斗完默,书记于开始讲话,讲着讲着,他说,老子成军官的爹了,嘿嘿,军官的爹,往后,有你们好看。
    一堡子的人马上给他低了头。
    完了,驴日的凤,都给你弄完了。好好的太阳,让你一脚给踢到池塘里了。
    书记于盯住太阳,他头次发现,山里的太阳成了个碗底子。白兮兮的,没光。
    公社书记紧跟着传过话来,这事不能算完,好歹得给他家娃子一个交代,军官呀,哪能这么说退就退了?
    啥交代?书记于赶忙跑回去,问。公社书记正跟新结的亲家喧谎哩,新亲家是另一个大队的,也是书记。暄着暄着,才记起书记于。黑黑的一拉脸,啥交代,破坏军婚你懂么,破坏军婚是个啥罪?找不出人,老子把你堡子里的男人全抓了。
    凤啊,你说吧,再不说,堡子里可就完了。书记于泣不成声了。
    凤才不那么傻呢。
    想抓那个人,门都没有!
    凤挺着高高大大的肚子,蹲在院门口,晒太阳。
    堡子里的太阳真暖和。
    凤的心里,是一片菜子地,金黄金黄的菜子,覆盖了她,书记于再狡猾,也断然不敢想她会在菜子地把自个给了人。金黄金黄的菜子,倒下来,重重地压她身上,压得好舒服,好美哟。
    凤闭上了眼。
    默走进来,默鼓足勇气走进来。默想了几宿,终于还是作出决定。
    我要是说出那个人,你能救我女人?
    滚!书记于一脚踢过去,差点踢掉默的下巴。
    都是跑来骗钱的。昨儿黑到现在,已来了五拨人,都说知道那男人,都说亲眼看见了,还不止一回。可一张口,说出的便不是人话。
    你猜咋着,都说是根,说根把凤压在阳洼里,压在芨芨丛中,他们都听到根啊啊叫了。
    日他奶奶,凤会看上根?看上藤还说不定!书记于这么想,但他也不情愿这么想。藤是默的儿子,要是公社书记的儿子,这事就好办。
    滚!他又冲默吼了一声。
    默没有滚,默这次打定决心,要跟书记于摊牌。
    默的女人不行了,这次是真不行了,公社卫生院都不让住了,骂着让拉回来,到屋里等死。默不想让女人死,死不得啊,女人跟了他半辈子,吃了半辈子苦,受了半辈子穷,一天福没享,默怎么能忍心让女人死呢?
    得豁出去,舍不得娃娃套不住狼。默想。默这样想了好几个晚上,前前后后都想遍了,他决定豁出去。
    我把他交给你。默说。
    真交?书记于凑近默。
    真交。默说得很坚定。
    不反悔?
    不反悔。
    滚!书记于又吼了一声,这一次,他是真发了怒。默你个狗日,你也敢哄老子,你也敢欺负老子。
    不敢啊,书记,我是真心。默激动了,默一想起卫生院里躺着的女人,就忍不住激动。他扑通一声,给书记于跪下,泪流满面说,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女人要死了,再不救,她真就死了……
    默哭得说不下去了。
    那好,书记于突然说,默你起来,你起来我跟你说。
    默不敢起,书记于不答应,他不敢起。
    起来!书记于喝了一声,老子说话你也不听。
    默腾地站了起来。
    那好,书记于又说。默你要是真想救女人,办法倒是有一个。
    你快说,啥法儿?默的心一阵跳动。
    我说了,你可得照办。
    办,办,你说,书记你快说。
    那好,书记于第三次说了那好,他看一眼默,默的脸色有些泛红,那是希望点燃的红。
    你把藤交给我。书记于像是咬住了牙,他说得很吃劲。
    啥?!默吃惊地瞪住书记于,很快,默跳起来,跳得老高。不行,这不行,绝绝不行。他跳了好几跳,接连说了一连串不行,看着书记于脸色变黑,又变蓝,变紫,默才想,完了,纸里包不住火了,日他奶奶的,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呀。
    默刚要开口说话,凤扑进来,凤一扑进来便撕住默,你走呀,你给我走!
    默的话让凤吓回去,他结结巴巴盯住书记于,不知道书记于会拿他咋样。
    书记于默了好一阵,可以看出,书记于的心情很不好受。他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紫,一会完全黑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掉转头,背对住默,很无力地摆摆手,那你走吧,这救济款,你想也甭想。
    默无力地扭转身,默像是挨了一场批斗,身子骨虚脱得快要支撑不住,一听让他走,默更觉身子不是自个的了。他艰难地往外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转身,扑向里面,扑到书记于的脚底下,救救我吧,我不能把藤给你,藤是我的指靠啊。根,根由你了,任打任罚,由你……
    一听根,书记于猛地抬起脚,一脚将默踢到了院里。
    你也敢拿根来耍我,你家根是什么东西,也配得上糟蹋凤?
    求求你啊,求求你啊……
    如果不是公社书记突然来到堡子里,那年的根是挨不上这机会的。
    那段日子,根常常站在山坡上,山坡上的油菜花开得正艳,金黄金黄的油菜花,一下就捉住了根的眼睛。这个二十五岁的光棍,那一年突然爱上了油菜花。他站在山坡上,盯着蝴蝶和蜜蜂飞舞的地方,眼神里跳动着一种陌生。有时,他会冲金黄的菜子地啊啊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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