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西》第四十六章:丑恶咸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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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小瀛洲岛聚义大厅内灯火辉煌。
    岛上的十二位头领来到了十一位，他们分别是：海象赵虎，海狮李旺，海鲨李猛，飞鱼邹克侠，巨无霸既壮，海上雄鹰周闰，鬼见愁何心亮，鬼影子谢小川，水鬼吴不可，海狗子王十三，水鸭子朱不能，只差一位过海龙王飞。
    这位过海龙奉命出去打探消息，遇上了大风，至今没有任何音信，恐怕是吉少凶多了，弄不好已经真的去了龙宫。
    当然，在大海上讨生活，这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座中众人都坚决闭口不提此事。
    聚义大厅中间的那张长桌正首，大岛主陈守义居中而坐，坐在一直属于他的那张高交椅上。
    二岛主李华、三岛主陈运来分左右就座于大当家两侧，其他的头领们则端坐在长桌两边的交椅上。
    今夜，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张桌子上没摆酒肉，而是放上了茶碗。
    三当家陈运来刚刚说完：“弟兄们，今天晚上没有酒，只有茶，弟兄们必须要清清楚楚地想主意。
    如果喝了酒，脑袋就会发热，那就会很容易误事。”
    三当家接着就吩咐随从们给众头领倒上了大碗好茶，大厅里立即就飘漾起了馥郁的茶香。
    大当家陈守义没绕圈子，开门见山直接就将郑和派人招安之事说得清楚明白，再吩咐陈运来将郑和的来信高声念了一遍，又把他本人的分析和盘托出，绝无毫厘的隐瞒。
    最后，大当家神态凛然地告诫众头领：“弟兄们，是战是和还是逃，今晚弟兄们一起拿主意。
    弟兄们开诚布公地说，无所顾忌地说，今天晚上说错话的人都是我的好兄弟！”
    言毕，陈守义瞪大了一双鹰目注视着座中众人。
    座中的匪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亡命徒。
    平日里劫掠客商，杀人烧船，个个都喜欢冲在前头，人人都是把别人的性命当成笑话的主儿。
    如今，听大当家说得特别清楚，全都晓得生死关头到了。
    是战是和还是溜，不只是一句话，而是关系到岛上所有弟兄们性命的大抉择！
    所以，一时之间，在座的强徒悍匪们反倒没人敢站出来说话了。
    三岛主陈运来提高了声音吩咐亲随们给众位头领们加好茶，添滚水。
    聚义大厅里随即就响起了一阵喝水声。
    半晌之后，海象赵虎首先沉不住气了，赵虎站起来叫道：“大哥，我跟着您从塞外草原一直来到了这远在天边的榜葛刺，我的一切您都清楚。
    要说冲锋陷阵，杀人越货，我的眼睛可从来就没眨过。
    这二十多年来，我干过的事情，您都知道，我就不啰嗦了。
    但在这些年里，大主意从来都是您拿。
    您决定向东，我便向东，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没皱过眉头。您说向南，我便向南，即使是撞倒南墙，我也要撞出一条道来！
    您也清楚，我没念过几天书，认识的字估计没有这些年砍下来的人头多，我也从来就没想出过什么好主意。所以，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是听您的。
    您的主意这些年里从来就没有错过。
    您想好了，然后吩咐我，上天堂，下地狱，我赵虎第一个去!”
    说完话后，赵虎看了看身边的其他头领，又挺了挺胸脯，然后坐下准备喝茶。
    一个小喽啰赶紧上前给赵头领续上开水。赵虎刚刚端起茶碗，却见海狮李旺已经站起来准备说话了。于是，赵虎放下大碗，看着李旺。
    李旺立刻就开说了：“三位岛主，各位弟兄们，我们大家一起在海上讨生活，时时刻刻都离不开船。
    我们想往东去，或者向南行，无论打算去什么地方，都得由掌舵的来掌控方向。
    如今的小瀛洲岛就是一条大船，大当家就是掌舵人，船往哪儿去，理所当然由大哥说了算。
    大哥，您知道，弟兄们都是粗人，所以，大事情还得由您来定。”
    说完，李旺也坐下开始品茶。
    这两人虽然都是粗人，但粗中有细，溜须拍马的功夫都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不着痕迹的程度。
    都到了这种时候，这两个人还在扯闲篇，陈守义的心里猛然间就窜出了一股火！
    众头领随即就听到大当家陈守义干咳了两声，在清喉咙，都知道大当家要说话了。于是，所有人全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
    陈守义脸色青紫，右手在桌面上轻轻地一拍，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众头领身形一震，都感觉到大当家可能要发火了。
    陈守义控制着自己，他低声说道：“弟兄们，今天晚上的选择，不只是决定岛上两万人的生死，也是你们在选择自己的死活！
    如果，我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么，我还叫你们来干什么！”
    大当家陈守义说话的声音由低渐高，最后竟然震得座中众人的耳朵发疼！
    显然，大当家动真怒了。
    众盗魁都在心里琢磨：“看起来，大当家今晚真的是叫大家伙来出主意。
    赵虎和李旺两个老家伙不识风向扯闲天儿，大当家没有直接痛骂他们，那是因为这两个家伙资格老，一辈子忠心不二地跟在大当家身边，大当家给他们俩儿留了点儿面子。
    假如换成了别人，那立刻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恐怕，只挨顿骂还是轻的。”
    一时间，聚义厅内鸦雀无声。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海狗子王十三站了起来。
    此人是个老油条，一向习惯于见风使舵，顺水推舟。王十三眼见赵虎和李旺两位老资格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心知今晚一定要谈出个一二三四来，否则肯定过不了大当家这一关。
    想通了之后，海狗子随即站起来打破僵局。
    海狗子比海象和海狮懂礼数，王十三先冲三位岛主抱了抱拳，然后开说：“大当家让弟兄们拿主意，那么，我先来说说我的想法，不一定对，但我先说说，就是那个什么扔块砖头，引出玉来了。
    我先说说招安。
    我认为，我们坚决不能接受招安。
    老人们常说‘君无戏言。’假如我们接受了招安，那皇帝肯定能给我们免罪。现在的确是免罪了，但将来秋后算账怎么办？
    到了那时候，弟兄们都已经分开了，人单则势孤，到时候一个一刀，弟兄们能躲得开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官府要是诚心找麻烦，谁又能躲避得了？
    所以，我认为坚决不能接受招安。”
    说到了这里，海狗子停住了话头儿，看了看三位岛主和众位头领们。
    他见大当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王十三知道刚才没有说错话。他旁边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海狗子说得对呀。”
    “还是十三哥有远见。”
    海狗子有点儿得意，他冲弟兄们点点头，又双手虚按了两下。
    于是，议论声立时就没了。
    王十三又接着往下说：“除去了招安，就剩下了战和逃两条路。
    我再说战。
    我们小瀛洲岛上一共只有不足两万人，而郑和水师有五万多人，而且他们肯定装备了精良的火器。
    如果战，那我们一定不是郑和的对手，战则必败。
    我不是长郑和的威风，灭自家的锐气。对方三个人打我们一个人，这仗没办法打。所以，我不会选择战。
    现在，我们只剩下了第三条路：逃。
    人们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们暂时离开，避开郑和水师的锋芒。等到郑和走了以后，我们还可以再回来，继续我们的逍遥日子。
    所以，我觉得，走为上策。”
    言罢，海狗子王十三悄悄地坐下了，端碗喝茶，再也不看众人一眼。
    众悍匪们相互观望，都打算再往下听听，然后再做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