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秦》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七章【冰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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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国上郡。
    朔水河谷以南，十万大山深处。
    五个满身风尘，略带疲惫的身影，正悄悄地靠近一处山谷。
    姜妍此时早已经换下了那一身略显尊贵的紫衣，穿着一身精干的黑色粗麻短衣。
    俨然就是一个最寻常的秦人打扮。
    而姜妍的身后，则跟着四个负剑之人。
    这四人都是晋阳县吕氏商行重金所养的门客。
    每一个曾经都是有名的豪侠之士。
    秦国诛灭六国之后，在天下设立郡县，施行严法。
    秦法森严，并不允许黔首百姓没事干了到处乱跑。
    并且施行验传制度。
    不管是想要去哪里，不管是想要做什么，都得有验传。
    验，其实就是身份证，这个想要获得，并没有什么困难。
    只要有户籍，不是奴隶籍，没有触犯秦法，寻常之人都是可以办理的。
    但是传，则相当于介绍信。
    不管是去哪里，公干还是私人出行，都得有当地乡长、亭长亲自手书和盖上官印的介绍信，才能够放行。
    甚至沿途的一路，还要盖上沿途官府公章。
    也就是说，所行的一路上，走得哪条路线，用了多长时间，在哪里住宿，都要进行严格的查验和记录。
    对于那些不违反秦法，安分守己的庶民黔首来说。
    这样的验传制度，其实是很好的。
    虽然也会有一些小小的不便和限制。
    但却可以带来非常稳定的社会治安。
    出门在外，只要是秦国官府能够实际管辖到的地方，就几乎不用担心有盗抢之事发生。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
    很多游侠和豪侠，从此也便没有了原本生存的土壤。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
    侠客自然是有好有坏的。
    但是对于一国法制来说，并不需要有‘侠’这种东西的存在。
    就好像地主也是有好有坏的。
    但是农民的头上却并不需要有地主这个阶级的存在。
    秦灭六国之后，很多游侠无处容身。
    只好投身到了商行之中和名门大族之中，成了门客或者伙计。
    当然也有一些游侠，或是因为触犯了秦法，或是因为不愿意委身他人。
    自己躲进深山大泽里面，过着与世隔绝的半原始生活。
    例如和项羽关系极好的桓楚，这个时候就逃往于泽中。
    吕氏商行财力雄厚，而晋阳县作为太原郡的郡治县。
    晋阳的吕氏商行分行，也是整个太原郡，甚至是整个太行山以西最大的分行。
    于是也便重金聘请了不少游侠剑客。
    一来是看家护院，二来则是可以协助押运货物。
    只不过这一次，姜妍从晋阳县将四位先生带来了上郡，却不是为了看家护院，也不是为了押运货物。
    最初在晋阳县发现的那些断手断脚的小乞丐，就曾让姜妍极其震惊。
    将心智有问题的残障小儿，斩断手脚，逼着沿街乞讨。
    每天要完成任务，才能有饭吃。
    完不成任务，不光没饭吃，还要挨打。
    她实在不敢相信，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恶毒。
    可顺着那赵人老乞丐的话，真的到了晋阳县外的山里，姜妍这才发现。
    那些没手没脚的小儿，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甚至还只是那冰山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粒砂砾。
    是因为没有价值而被抛弃的垃圾。
    真正的黑暗，还隐藏在海面之下！
    比姜妍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得多！
    幕后黑手，似乎是一个根系复杂的庞大组织。
    贩卖人口，甚至只是他们生意中的一项而已。
    而这个组织的根源，隐隐指向了上郡的某些地方。
    因为在晋阳县外山里，姜妍救出来的男人、良家女子和小儿之中，不少都是来自于上郡。
    这些人，被以各种手段掳走。
    又送到了距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太原郡和其他郡。
    这辈子可能都回家无望。
    他们被调教得顺从，然后卖给大户人家做奴隶，或是卖到私闾成为土娼，甚至是卖到农村成为童养媳或继子。
    而那些不顺从者，往往下场极惨。
    晋阳县外的山里，姜妍便在那营寨旁的山谷里，见到了上百具的尸体，其中不乏少女和小儿。
    光是被折磨致死的不顺从者，就有上百人之多。
    难以想象那些已经被调教顺从然后被贩卖的人，还有多少？
    细思极恐！
    不光是女子和小儿，男子也是被贩卖的对象。
    一些人家，为了应付徭役，会购买男奴隶，顶替家人徭役的名额。
    或是家中人触犯秦法，便购买奴隶，顶替受刑。
    姜妍虽然不知道那些购买奴隶的大户，是怎样躲过了秦国官吏严格的查验正身。
    但自己亲眼所见那些奴隶既然存在，就说明这个市场是一定存在的！
    这是何等的黑暗？
    而那些训练奴隶和小儿的人，竟然毫不觉得愧疚，反而还丧心病狂地以此为乐。
    杀死几个人，在那些人眼中，竟然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们甚至还复刻了夏商时期一些有名的酷刑，专门来当众折磨不愿意顺从的奴隶。
    那是姜妍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大开杀戒。
    事后甚至都没有丝毫杀人之后的负罪感。
    反而是在山中营寨里发现的那些东西，让姜妍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非要形容姜妍和那几位侠士门客看到了什么。
    那便也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魔窟。
    姜妍不敢相信，人可以恶到这样的地步。
    那几位侠士，也是大大刷新了三观。
    原本四位侠士，仅仅只是碍于门客身份，所以陪着这个小东家走了一趟。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既然被吕氏商行花重金养着，总要替主家分忧才行。
    但从山中回来之后，姜妍提出要去上郡的时候。
    四位侠士，都不约而同地表示，自愿同往。
    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死不旋踵！
    那样的人间炼狱，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都决不能容忍！
    姜妍几人，经过多方探查。
    已经暗中捣毁了这个组织的两处小窝点。
    但却一直没有触及到这个贩卖人口组织的核心根本。
    这一次，她们顺着线索，来到了这朔水河谷以南的山中。
    这里交通不便，没什么路，所以人迹罕至。
    但几人还是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这大山之中，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村子。
    这个村子与世隔绝，看起来好像和外界没有什么联系。
    细心的姜妍甚至发现，这个村子的田制，并不是秦人香天下推行很多年的阡陌田制。
    而是古老的井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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