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第八章:问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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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久违了数天的惊堂木再次响起。原本纷纷扰扰的四海楼二楼上,蓦地寂静一片。
    孙四海笑眯眯的悄然退到后面,旁边苏宏暗暗的长吸一口气,强抑着心中的忐忑在台下一张案桌坐下,两眼紧张的盯着台上淡然平静的儿子,耳朵却是使劲竖着,窥听四周的动静。
    “各位来宾,各位前辈,大家好,小子苏默这里给诸位见礼了。”目光在场下巡梭一圈,苏默面含微笑,抱拳躬身,先是向下团团一揖,开声说道。
    众人寂寂,随即次第抱拳回礼以应。霎时间拖拉凳椅声、呵呵笑应声、问候声纷杂不绝。
    今日但凡能到这二楼上坐的,尽都是有些身份的,自然不会少了这份礼数。
    大明儒家为尊,礼仪之道早已深入骨髓。苏默上来便先见礼,深合规矩,让先前一些原本以为茶博士乃是低贱下业,怕是不通礼数大道的人,此时也是不由的暗暗点头。
    待到一番纷乱,重新落座,苏默轻咳一声,又开声道:“今日群贤毕至、拔冗前来,固然是为了切磋技艺、互通有无,但未尝不是对后辈小子的不弃指教、对艺术的执着求索,小子深感荣幸之余,也是不胜感佩。先贤有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当不耻下问;又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境。此次集会,小子始知当为今日群贤语。”说到这里,脸上作出敬服之,又是抱拳深施一礼。
    后世商家有“顾客即是上帝”的说法,这是一种服wu 意识,也是一种营销的手段。通过这种手段,不但赚到了钱,还让花钱的人感到精神愉悦,更能加强顾客的黏着度,苏默对此,深以为然。
    果然,台下众人面上纷纷露出满意 的笑容。有些之前觉得不得不来的,这会儿听了此番话后,也是频频含笑点头,顾盼之间颇是得意 。
    听听人家苏小郎说的,咱这是为了艺术的执着求索!是不耻下问!是谦虚求学!神马抢生意,神马赚钱的,都说的啥?完全不懂嘛。
    “好说好说,呵呵,苏小郎客气了,客气了。”
    “哈哈,苏小郎谬赞了,实在是谬赞了,我辈读书人,当如是也。”
    “就是就是,苏公子年少有为,我等自当多多交流。正所谓互通有无嘛……”
    “不错不错,便只苏公子能倡议此次文会,就可见勤学之心开诚之意,大善!”
    “嗯嗯,孺子可教也。苏小公子肯用心学问,这很好嘛。若有学之不明之处,直管来问,老夫当师之。”
    众人喜笑颜开,闹哄哄的回应。有眯着眼摇头晃脑的、有捋须自得的、有击节赞叹的,还有一位直接摆谱欲师之的。当然,最后这位换来的是一大堆的鄙视和嗤笑。
    花花轿子众人抬,人家苏小郎是客气话,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都是互相给面子的事儿,这位怕是老糊涂了。不说别个,单就那临江仙,你且作出个来看看。还师之,师你妹啊!
    这位也明白说错话了,缩缩脖子只顾低头喝茶,全然不理四周嘘声,坐的那叫一个踏实。面皮之厚,令人叹绝。
    苏默站在台上笑眯眯的,只拱手一一回应,脸上始终如初,端的是宠辱不惊。
    待到噪声稍歇,又再拱手道:“诸位前辈盛赞,小子惶恐。然今日之会,固然是小子初议,但小子人微言轻,本当不得重任,全靠四海楼孙掌柜豁达开明,不以小子身轻为鄙,奔走招应,又赖四海楼各位小二哥、掌柜、师傅劳累,终始得成。这里,小子当谢之。”说罢,转身对着站在后面楼道口的孙四海,并一众堂倌儿抱拳一揖。
    场下众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都扭头看向那边的孙四海,尽都微微颔首示意。
    四海楼的小二们正看得热闹,哪里想到竟还有自己的事儿。眼见得众宾客纷纷以目示礼,先是一愣,随即都涨红了面孔,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大为荣耀。
    荣耀之余,心中对台上那位苏公子这份感激,简直就不用提了。向日里在人眼中都是低贱身份,动辄被人喝骂,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礼遇?
    往日里才子名士见得多了,却哪个有苏公子这般礼贤下士、平等尊重?与苏公子相比,那些个才子名士的,单只这份心怀待人,真真是给苏公子提鞋都不配。
    众小二这里心中感激,孙四海却更是感概万分。原本还想着觑机寻空儿的去个别人眼前晃晃,露个脸儿拉拉近乎。
    别人不知道 ,他亲自迎人进来却是看的分明,今日里来的人中,不但有许多文人名士,更有几个衙门里的书办清客。这些人或许本身职务不高,但却是实实在在能对上层施加影响的。若能在其面前混个脸熟,对自家的好处不可估量。
    没想到自己这里还没找到机会,苏公子这里却是如此郑重的把自己推了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本以为这位苏公子只是才高思巧,却未料做人竟也是如此剔透通达,真真令人好生佩服。
    孙四海此刻只觉得,自己半生决断,从未如今日承接这次文会的决定高明过。心下暗暗决定,对于这位苏公子,日后定要好好交纳一番。以其如今年纪便这般心思,日后其前程之远大,不可限量!
    且不说孙四海和一干四海楼堂倌们的心思,此刻在楼上角落处的一张案桌旁,一身普通文人打扮的赵奉至正抚着茶盏,颇是惊奇的暗暗打量着台上的苏默。
    旁边老管家赵全提壶给赵奉至添了下茶水,低声笑道:“都说这苏小郎那首临江仙做的豪爽大气,应是个不羁的性子。这会儿看来,却原来也是个礼繁迂腐的,竟连酒肆店家都要感谢一番,令人发噱。”
    赵奉至眼睛微眯,看了老管家一眼,微微摇摇头并未多言,只是目光中探寻的意味又更多了几分。
    苏默这番感谢四海楼的言词,固然如老管家所言,看上去有迂腐的虚礼之嫌,但若换个角度,未尝不是处事精细、练达人情的表现。
    只不过这种为人处事的方式,倘若放在一个老于世故的中老年人身上不奇怪,但这苏默只是个年方十五的少年人,行事精细如此,就不得不让人惊奇了。
    这个少年人有些意思,赵奉至默默的想着。却听上面苏默的语声此时又起,当下凝神听去。
    “……前些时日,小子妄为,斗胆以小技肴客,幸得薄名,心实喜之。诸位前辈或许知晓,小子幼曾进学,奈何实在愚鲁,累考不中,家父为此愁白了头发,叹为朽木。”
    说到这儿,苏默两手一摊,脸上露出尴尬无奈之,台下众人发出一阵低笑,却大都是面有戚戚,并无嘲弄之意。国朝科考之艰,在座的又有哪个不知?
    说到底,今日来这里的,大都有过数考不第的经li ,只不过所考等级不同而已。或阻于道试,或止于乡试,便是会试落榜的也有不少。
    如今听苏默自曝其短,心中不但没有轻视之意,反倒有种同是沦落人的感觉,看向苏默的眼光,不觉中便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有那离着苏宏坐的近的,知道 这是苏默的父亲,见他面古怪,只当他心中难过,不免就多言开慰了几句。
    苏宏挤出笑脸应着,眼眶子却是直抽抽。这混蛋小子,明明是自己不肯用心向学,又哪来的什么愚鲁之说?真要愚鲁,能作出临江仙这般绝词?能不声不响的就创出评书这般新式的说话?
    还有,每次这混小子不中,自个儿从来都是好言安慰,何时有过叹为朽木之说?更不要说什么愁白了头发。老子至今满头黑发,哪里能找出半根白发?这小混蛋满嘴妄言,却拿老子来谑。
    嘴上虚应着,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好笑,起初的忧虑担心,却是不知不觉中淡了。
    耳中听的上面苏默又再说道:“小子既总考不中,这心思也就多了些。李太白曾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小子便想,那我苏默这才又再哪里?小子八岁进学,至今已七年有余。这些年里,小子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会,想来想去,这法子也只能从书中找了。如此,岂不也是合了那句话,即: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诸位说对不对?”
    下面众人轰的一声,都是大笑,连声附和。间中有些文人士子,也只是摇头苦笑,不置一评。
    角落里赵奉至面沉郁,眉头不觉微微蹙起。通过之前的那篇临江仙,他看到了苏默的潜力;听了苏默先前的话语,他觉得苏默行事精细,少年老成,更让他颇为合意。心下隐隐有个想法,或许自己可以收个弟子了。相信有自己的悉心教导,来年北榜定不会再如往年那般相对失。
    可现在苏默这番话出口,登时让他心中不悦起来。他本是个刚直耿介的性子,尤其对于学问,更是有种尊崇朝拜的意味。
    在他心中,诗书学问是崇高无上的,苏默如今却假借学问言商事,这让他有种被亵渎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行为!赵奉至认为,这个苏默绝对是个好苗子,但是屡考不中令其已然误入了歧途,需要 当头棒喝,使其迷途知返!而自己,做为一县教谕,此事自然当仁不让。
    苏默在台上挥洒自如,现场互动搞的有声有,自然想不到已经成了要被拯救的对象。
    眼见下面被自己一番话调动起来的气氛,笑眯眯的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又接着道:“大家或许都听说了,小子前日所说的三国,与先前的大为不同。只是这个不同究竟不同在哪里,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人说,是说话的方式不同;也有人说,前日之所以轰动,全靠的是那首拙作临江仙。呵呵,只是,仅仅是如此吗?”说到此处,他话头收住,只微笑不语。
    台下众人本听到紧要处,都是屏气凝神,那几个别家茶馆的茶博士更是耳朵竖的老高,生怕错过一个字。哪成想,苏默说到这儿偏偏却不说了,这岂不是要急死个人?
    “苏小郎,你倒是说啊,究竟怎么个不同?”
    “是啊是啊,这说话说一半的,焉有是理!”
    “哈,听说上次韩家茶馆也是如此,说到紧要处便硬生生打住,叫人好生憋闷。嘿,莫非这便是所谓的秘法?”
    “竟有此事?嗨,上次我却未曾去听,倒也好,不用牵肠挂肚的。据说三眼井胡同的王耆老打从那茶馆回家,好几天都唉声叹气的,整日里厌厌的无精打采,嘴里念叨的便是这新式的三国,嘿,这不是害人嘛。”
    “说的就是啊,话说回来了,这次不是说苏小郎要将这……叫啥来着,哦,对了,是评书。要将这评书之法传授出来吗?既然如此,还卖的什么关子啊?”
    “就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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