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衙前》正文卷第一章山雨欲来(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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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
    “你——”闻听此言,孟大妈这会真急了,她觉得彩屏的话太伤人了。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思忖着怎样才能制止住女儿的时候,脸色发青的丈夫突然站起来,狠狠扇了自己二个耳光,然后拉开房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看到这种情况,尚彩屏和孟大妈骇然不已了,屋内一下子归于了寂静。好一阵后,尚彩屏终于忍不住缀泣起来。尽管她有意压抑自己,但夜深人静,哭声还是传了出去,不仅从卧室传到堂屋,从堂屋传到庭院,而且由庭院通过漏窗,传到了一墙之隔的岑家院中……
    “华年,你听,好像是彩屏在哭。”郑文淑转过身来低声说道。
    “她是不是没考上?”岑华年走过去,侧耳听了一气,猜测道。
    “这——也许吧。”郑文淑不太肯定。依她过去的印象,彩屏不单人长得漂亮,脑袋也是很开窍的,不至于没书读。
    “真要是那样,就太可惜了。”岑华年不无同情地说道。默然一会后,有意换了一个话题:“你刚才在厨房里和马婶说什么来着?”
    “她是来给务实道贺的,还送了支钢笔。”郑文淑回答道,顺手将揣在兜里的自来水笔拿出来递给岑华年。
    “这哪是钢笔,是金笔,康克令的。”岑华年接过来一看,有点吃惊,跟着神情便凝重起来,“这样重的礼,我们可受不起啊。”对马婶,他和文淑其实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大名叫马秀云,是个家庭妇女。临解放的时候,丈夫文国正,那个做过国民党“国大”代表的中年男子带着小老婆去了香港,而作为正室的她则因为他们唯一的孩子彼时病得不轻,在医院里住院而留了下来。原以为一家人只是暂时分离,殊不知这一别就再没能见面。丈夫走后,马秀云和孩子靠什么生活,一直是个谜。有人说她靠房租,有人说她靠积蓄,还有人说她男人没断过从香港给她汇款,但这些都没有实证。作为她的邻居,岑华年郑文淑只知她深居简出,尤其是儿子因强奸罪被判刑后,更是沉默寡言,极少与他人来往。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接吧,”郑文淑觉得有点为难,“真要这样,马婶会伤心的,觉得我们看不起她。”
    “说的也是,”岑华年沉吟一会,说道,“以后找机会还上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知道不,这种牌子的笔过去一支要三个袁大头呢。”
    是吗?听岑华年这样讲,郑文淑此刻方知道马秀云送来的竟是这样一份厚礼,不由得为自己冒然接受感到不安。还,一定要还,她从心底里赞成丈夫的主意。但就在此刻,她看到岑华年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伸向了放在枕边的书籍。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书?”她有点不乐意了。
    “好好,睡觉,睡觉。”对来自妻子的意见,岑华年很少有不依的。他郑重地收好务实的通知书,开始脱衣,只是这样做时,还是瞥了一眼昨天翻阅过的《随园诗话》。
    郑文淑合上门插好栓,看着丈夫已拉开薄薄的被子,仰卧在了床里边,便三两下脱下外衣外裤,就势躺在了他身边。
    “怎么,睡不着?”躺了一气,她发现,丈夫虽然人睡下了,眼睛却大睁着,似乎没有睡意。
    “你说咱爸如还在世,知道务实考上了复旦,会怎么想?”岑华年似乎没有听到妻子的话语,而是突然拉开了另一个话头。
    “那还用说,肯定是高兴得不得了。”郑文淑不假思索地说道。
    听着郑文淑的回答,眼望着帐顶的岑华年握住她长有茧子的手,捻了捻,有顷,方话语深沉地说:“看来咱爸当年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可不?听着丈夫的感叹,郑文淑虽没吱声,却很有同感。由于深受当年在荔川创办贫民夜校的镇守使贺龙的启发和鼓励,公公岑石磊毅然弃商办学,一手创建了立民小学,不独如此,他还一再告诫两个儿子华年和延年,子孙一定要读书,不能为生计早早踏入职场,现在看来这确乎是很有远见的。依着他的意愿,长子华年就读师范并继承他的事业,做了立民小学校长,由于治校有方,深受邻里尊敬,成为一方人望;次子延年学了机电工程,现在省城一家动力机厂担任工程师。全家人日子固然过得较经商要清贫许多,但精神却很充实。
    “哎,你说延玲这女孩怎么样?”默然片刻后,岑华年又问道。
    丈夫今天怎么啦?东一句西一句的。郑文淑有点不解了。可未等她回答,岑华年又说道:“延玲是个好女孩,聪明勤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早早就没了父母,”顿了顿,又说道:“好在哥哥嫂嫂待她不错,一直支持她读书,不然,再聪明勤奋也枉然!”
    听着丈夫的感叹,郑文淑在心里泛起了共鸣。她知道,丈夫的感叹,都是儿子考取复旦大学引起的。为此,她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务实如果没有考上,而是像彩屏那样,不知丈夫会怎样。只是这念头刚一蹦出来,马上便被她自己给否定了。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务实怎么会考不上?他读书那么发狠,成绩那么好!
    妻子想着什么,岑华年似乎不曾留意。脑袋像走马灯一样转了几个来回后,他觉得有点倦了,便对郑文淑说道:“夜深了,睡吧。”
    “好的。”郑文淑转过身子,拉了下帐边的拉线开关。随着“啪嗒”一声,25瓦的电灯霎时熄灭,屋内立即沉入了黑暗之中。
    大夜深沉,夫妻间的交谈止息了。渐渐地,弥漫在简陋室内的只有岑华年轻微的鼻息声。当郑文淑以为丈夫已经入睡,想悄悄调整一下蜷卧着的身姿时,岑华年却突然朝她转过身,伸手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温情地停留在了她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之上。尽管由于年齿日增,夫妻二人已没了年轻时的火热激情,但彼此对对方的挚爱却有如陈年老酒,越久越醇。郑文淑自然非常享受丈夫的爱抚。她习惯性地将后背朝丈夫怀内靠了靠,听着他平稳低沉的鼻息声,于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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