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文豪林黛玉》54文贼(十)【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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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年的时候我虽然怜惜春天,但是满头的白发,早已和姹紫嫣红不甚合搭了。”
    李氏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拿着小报,心里一阵阵的悲哀。
    她虽然还没到满头白发的岁数可是如今的生活,却早可以一眼看到老。
    院子里小小的蔷薇丛,看起来妖艳得不安分被打扫院子的寡妇连根拔走。碧绿的爬山虎长过墙头不太规规矩矩,被管理花园的人锄掉。
    她想起自己刚刚嫁过来之后,很少说话。
    说什么?
    她看着菊花说“薄雾浓云愁永昼”,她们私下说:真是怪。
    她不做针线拿起话本子,她们说:恐怕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偷拿丈夫的邸报看,她们骇然:这样不安分!
    花园子的半步,没有丈夫陪同都是不许出的。
    她婆婆看着她,说:“别人都说你是才女。”那么恐怕是不安分的女人。
    从此后,除了念经就是叫她陪着念经。叫她抄女戒。
    这里唯一读书识字的或许能和她说得上话的是她容貌英俊的丈夫。
    昨晚,她的丈夫来了,除了他额头的皱纹深了一道了,别的都没有改变。他每个月的行踪固定得像是泰西的发表一个月里的前五天,在她这里睡下。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第一句话是:“贤妻,后宅的事,你多费心了。”
    他们一齐用了五样菜。
    走的时候命令:“贤妻好生侍奉母亲。”
    后来,她每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仍旧是:“贤妻,后宅的事,你多费心了。”
    他们仍旧一齐用了五样菜。
    走的时候还命令:“贤妻好生侍奉母亲。”
    她甚至不能回返家中,皆因丈夫和婆婆实在不放心她过去的“放浪形骸”。
    当然,丈夫也曾和她有过轻怜蜜爱的时候。
    毕竟,她会弹最柔软多情的琴音。
    画最美丽活泼的画。可以他聊聊外面遇上的烦心事。
    甚至可以经营自己的财富,减轻他的负担。
    所以,偶尔,关起房门,他们也曾灯下共写李杜诗,也曾月下同抚凤尾琴。
    那时候,她的匣子里放满了他命人打造的名贵首饰,她却只偏爱他折下的花枝歪歪地簪在鬓上她的荩箧中叠满了他招人裁剪的华美衣裙,她却只怜惜他为自己梳妆时划破的旧罗裙。
    只是,他在外面养着扬州瘦马,瘦马多才多艺,能做胡旋舞。他有好几个外室,温柔小意,擅长吟诗作赋。他只需要一个会看管后院、能算一点账、安分守已、负责生下嫡子,身家清白的妻子。
    这个妻子不但能看账本,能自己补贴家用,温柔和顺,还青春美貌,识文断字,是一朵解语花,那当然更好。
    如果不能,那么,就不能罢。
    她一辈子记得,丈夫明明夸她的诗写得好,却在发现她把诗作流出闺阁和人场和时,回头阴沉的神色。
    更一辈子忘不了,她有一次向寻南小报匿名寄了文章,结果被众人称颂时,他发现是她的笔迹后,那一顿毒打。
    李氏出神了很久很久。
    直到小道姑急得哑声问她:“奶奶,您可好了?”
    她才回过神,把小报卷起来藏好,把一卷用细绳捆起来的文章递给道姑,又给她一个不值钱的小坠子并一点散银。
    小道姑年纪虽却很机灵,把文章放到宽大的道袍里,装模作样:“谢奶奶赏!”
    等走出房门,门口院子的婆子眼瞟过来要搜身的时候,她忙笑嘻嘻地把散银给了婆子,婆子也就放她出去了。
    天空高远,白云辽阔,她坐在低矮的屋檐下,看小道姑唱着潇湘君子书中的一首笑鸿鹄,逐渐走得远了:
    “折桂枝,编金线,铸宝笼掌中雀,笑鸿鹄:朝东海来暮苍梧,人生南北无依傍,不如金笼玉锁长安居!”
    眼泪打湿了旧罗裙,这个遭夫家厌弃,独自困居在此的女子不由喃喃自语:“朝东海来暮苍梧,人生南北无依傍”
    早上还天高云阔的,过了晌午,帘外都下了几个时辰的雨,天气灰闷,树都蔫蔫的。
    老掌柜无精打采地拨打着算盘,堂中座位稀稀落落。
    之前被工厂使唤派发毛边册子的几个工人家里的小孩子,探头探脑,看这里没有人,又踩着水洼跑走了。
    只有几个做传统儒生打扮的年轻书生活力非常,捧着一张小报,神情激动,面红耳赤气的。
    “呵,张口就说,世道既变,文亦因之。猖狂得很。”
    “都是潇湘君子起的坏头。他最狂!好不容易几位高士教他吃瘪,没料想一些酒徒文狂,都做他文友,群起而攻。”
    “早先我就说了。这个潇湘君子,必然是变法派的心爱之人,你看看,这不连那个李白泉都出来声援了: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文也。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以告语之处,蓄极积久,势不能遏还有什么追风逐电之足,决不在于牝牡骊黄之间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
    高个背略驼,衣服上的褶皱都一丝不苟的年轻书生,蹙眉道:“说得再多,再好听,他李白泉的意思,还不就是一句话:一视古今,适时尚变。凡是出于所谓童心的,凡是适应当今之世的,任何人,任何形式的文章,哪怕是这种低贱的,为了迎合工商市井之人,特特用白话写的,也应该予以推重!这不明摆着是为那潇湘君子站台吗?”
    另一个矮个子,相貌白净、神色阴沉的年轻秀才,则拍着桌子,在老掌柜好几声“别拍坏了”、“别拍坏了”的提醒里,一口饮尽了冷酒,视若罔闻地冷笑,发表高见:“缪学兄,本是低微之道,用用小人的白话,那倒不算什么。该忧虑的是继李白泉之后,变法派一拥而上,声声口口地说文随时变,看那意思,岂止是声援潇湘贼,分明嘁,当谁不知道他们心思么?”
    几个年轻人正声讨得起劲,厚厚的帘子被掀开,进来了一个穿蓝色道袍的青年,坐到一张低矮的茶桌旁。
    他走路一瘸一拐,似乎腿脚不便,但是长眉秀目,容颜俊秀,举止斯文,显见得是个读书人。
    众人扫他一眼,见他身上没有什么泰西的“洋气”,便不作理会,仍旧高谈阔论。
    青年自己喝了一杯茶,却像是逐渐被几个年轻人的慷慨激昂的谈论所吸引,慢吞吞地开口打断了几个年轻书生:“诸位兄台有礼了,我最近埋头苦读,不问世事,今日出门,一路走来,就听人人在谈论几个话题、甚么俗语、白话,什么文亦因之。我听得一头雾水。还望诸位兄台发发好心,答疑解惑。”
    神色阴沉的矮子,哼了一声,没好声气:“寻南小报上,几家论战,连番血雨腥风,怎么,你当真半点没听自己的同窗朋友们提起过?”
    高个的,仪容一丝不苟的年轻书生却制止他:“明之,何苦口出恶言,这位兄台不也说了,是他最近埋头读书。”
    说着,替矮个子给青年道歉。
    青年连忙摆摆手,表示没什么。慢慢地,这便加入了他们的闲谈。
    蓝衣青年谈吐文雅,举止斯文,博学广闻,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小团体。
    几个年轻书生七嘴八舌地把这段时间文坛上的腥风血雨告诉了青年。
    原来,几个月前,潇湘君子破天荒地头一次“露面”在寻南小报上刊登了一则反击的小故事。
    这则小故事,基本上把嘉兴学派得罪了个彻底。
    嘉兴学派是保守派里也最为顽固的一支,非常看不惯现在江南“民风渐移,不以工商为耻”的现象。每次保守派和变法派打打擂,他们不说打前排,肯定也是次次不落地摇旗呐喊。
    但凡有人贪图嘉兴水利方便,可以兴蒸汽,意欲在嘉兴设立工厂,嘉兴学派的这些老绅士,就组织子弟亲友去闹事。说是要维护“嘉兴不出逆徒贼臣,浪.子”。
    只是嘉兴学派盘踞嘉兴文坛久矣。嘉兴又学风浓郁,他们的门生故旧遍布大半浙江,自己又往往是本地的乡贤。上官也就往往包庇他们。最后,大部分建厂的事,都不了了之。
    连随着工厂建到哪里,就把据点建到哪里的寻南小报,也为此遭了嘉兴学派的排挤。几次给砸了报社。
    当然,小报,他们还是期期不落地买了。
    像潇湘君子这等声名鹊起,屡屡遭变法派、“不肖徒”们交口称赞,经常被寻南小报谈论,在南方青年中“人人掩口论潇湘”的文贼,自然也是嘉兴学派眼里容不下的沙子。
    在自家,搜到了几本子弟夹带的李香兰做工记、歌仙之后,其中一个学派中人更是怒不可遏,就“仗文斗贼”。直逼上寻南小报去了。满以为一定叫这个小辈难堪。
    不料这个潇湘君子,号里虽有“君子”,之前也任人责骂不开口,真的一露头,却讽刺辛辣,直接叫整个学派下不来台。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整个嘉兴学派顿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一哄而上。老的不好出面,就借学生的口和笔。
    年轻一点的,干脆直接自己撸袖子上了。
    青年听到这里,便笑道:“好么!这个带劲!我竟然错过了这样的热闹。”
    矮个子书生姓李,闻言,沉下脸来:“热闹。前辈们正围困潇湘贼,痛打落水狗时。李白泉那帮人却倒是一个跳得赛一个快。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同辈,竟然连文坛的宿儒耆老也不尊重了,不顾纲常,反而替这贼子据理力争起来。”
    潇湘君子哪里受困了?他文思敏捷,口舌犀利,从古周时讲起,从诗入手,讲古时候的话和文本是一体,驳得嘉兴学派哑口无言倒是真的。
    青年又为他续了杯茶,不做揭穿,只兴致勃勃听他往下讲。
    讲到一个以李白泉为首的主张变法的海陵派赤胳膊下水的时候,讲话的人更是脸红脖子粗,半点读书人的文雅都没有了。
    李书生更是连连冷笑,阴沉得像外面的天空似的:“只论便罢了,又说什么文随时变,讲什么古时候的口语,也便是那时候的白话了。说什么孔子添加些自己的新词在春秋里,与我们现在用白话增添些新词无甚么区别,便是四书,也尽可以用俗话来讲读。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居然把心思动到四书上了,说是文随时变。文随什么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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