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七十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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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公子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长孙老道,马上就到。
    沐掌教、吕道长、宿道长,三个人是震惊无比,怔住,愣着,傻掉!
    老夫子诧异道:“疯道人?”
    当然不是未卜先知,慕容公子消息灵通,再者,虞保就是长孙公胜这件事情慕容公子早就知道。
    在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当中。
    之所以没有告诉方殷,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如同此时。
    一个天大的惊喜!
    来了!
    一道灰影,如同一只灰色的苍鹰,掠过暮霭沉沉的天空,无声无息而来——
    道人顶无冠,白发萧萧然,十方青布鞋,直缀得罗衫。
    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转瞬人已至,相对亦愕然:“哟!这多人哈!好不热闹!”
    这手儿轻功,名曰“戴天履地”,是为《空冥神功》所录,长孙道长已修至大成之境。
    且不说。
    旁人都在发愣,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老道爷了:“老道,来了。”
    慕容公子笑道:“来,坐。”
    “小子,你怎,跑到这里来了?”长孙老道,也迷糊了。
    这小慕容,老道认识,前几年他经常会跑进宫里找虞公公玩:“咦?这里还有一只死猴子……”
    这时候,长孙老道终于发现了一百零八。
    看过一眼,一脚踢开:“我说,你这糟老头儿,又是哪里来的?”
    老夫子看了一百零八一眼,站了起来,冷笑道:“你个老杂毛儿。想要打架么?”
    “啊哟!这不是青风么?”长孙老道又吃一惊:“好个小马驹子,都长这般大了!”
    不远处,青云静静观望,若有所思。
    这时沐掌教、吕道长、宿道长。三人齐齐拜倒在地:“长孙师叔——长孙师叔——”
    吕道长激动道:“长孙师叔。可还记得长廉?”
    沐掌教喜悦道:“长孙师叔,您老还没死啊!”
    这个不提。关键是宿道长。
    宿道长泪水长流,几乎是趴到了地上,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一句话也说不出。
    师叔和师父,就是不一样。长孙老道没有去理会吕道长,更是飞起一脚又将沐掌教踹翻:“长眠,你长大了——”
    说话以手抚头,眼角也湿润了:“不哭,不哭,师父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该高兴才是。
    “师父!师父!”宿道长忽然痛哭失声。一把将长孙老道的腿抱住:“师父!师父!”
    这就是真情流露,多么感人的一幕。
    哄也哄不了,劝也劝不住,没有人见过。宿道长也会如此之失态,就是一劲儿地哭哭哭哭哭哭哭,就好像是这些年来受了千种委屈遭了万般罪,就好像是要把几十年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是有委屈,比天都大,是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口,其实说来也就是很简单的一两句话:师父,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怎就,怎么就忍心把长眠一个人抛下!
    话说这件事情,老孙老道确实是做得不大地道,可以说是极为不负责任:“他是进了宫,隐姓埋名,做了一个太监。”
    知情人,慕容公子说道:“为了一个女人。”
    一旁,老夫子沐掌教吕道长,三人正自唏嘘,闻言齐齐一惊:“太监?女人?”
    “为了一个女人,宁肯断子绝孙。”慕容公子笑道:“这就是爱,世间大爱。”
    三个人,六只眼,同时瞟向一个点——
    长孙老道,面皮抽搐,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长眠呐,师父的为人你是知道,知道的……咳!”
    宿道长松一口气,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含泪道:“还好!”
    夜深沉。
    一匹马,在山崖。
    无语望明月,明月也寂寥。
    沐掌教和吕道长结伴,去了玉清宫,听说是要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老夫子和老道爷成双,饮酒,赏月,谈天说地,情投意合。
    宿道长和慕容公子也是一对,在一间屋,一百零八和九九在另一间屋。
    只有青云很孤独。
    越长大,越孤单,尤其骄傲,可说孤高,青云同样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代价就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每每心里有话,偏偏无处诉说,就是这种感觉。
    是该找个伴儿了,青云心道。
    当然,青云是又想到了胭脂,漂亮的胭脂,害羞的胭脂。
    明早,就出发!青云第三十八次下定了决心!
    就是说,仍是在犹豫,就是不放心,因为跑马地的每一匹马都离不开青云。
    在离开之前,青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山崖下,一群马。
    都是公马,青壮公马,是与青云一般静默,笔直站立,纹丝不动。
    上百匹马,黑夜之中,像一支纪律严明的铁血之师。
    谁能第一个登上这座山崖,与青云并肩而立,谁就是跑马地下一任的马中之王。
    山崖数十丈高,极为陡峭,可以说是孤高。
    如同青云一般。
    勇气、体魄、技巧、实力加上运气,也许可以做到。
    这已经是第三十八次了,前前后后,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当中,已经有数十匹野马丧命于山崖之下。
    这一处山崖,已被鲜血染红。
    条件太过严苛,只因竟争过于激烈,即便如此群马依然前赴后继,因为这很公平。
    每一匹马,都有机会。
    青云微一颌首。
    群马齐动,冲向山崖。
    夜的宁寂一举破碎,蹄声隆隆有若惊雷。上百匹野马瞬间分散开来,又一次以生命作为代价发起冲锋!
    对手不是敌人,对手只是石头。
    但是坚硬如铁的石头,但是锐利如刀的石头。但是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的石头。仍是高高在上,仍是遥不可及。仍是又一次使得群马一次次地跌落,筋断骨折,开膛破肚。只无一声哀嘶,只有亡命冲锋。哪怕攀得越高就摔得越重,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因为马王只有一个,因为青云可以做到,因为每一匹马的身躯里面同样流淌着雄壮的野性的血,同样拥有着一颗永不服输的心!
    但是没有意义。
    现实是残酷的,如同这一座陡峭的山崖。如同崖石上面鲜血凝固冻结成的冰。
    第三十八次冲锋,宣告失败。
    其后就是怀疑,莫名愤怒,疼痛、咆哮、呜咽、强烈的不满以及深深地绝望。负面的情绪开始蔓延:“噗噜噜!噗噜噜!唏律律律律律律!”
    人有人言,马有马语,三十八次已经够了,青云只有一个。
    只有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众口一词,事实如此,但青云不为所动。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也未见得有谁放弃,有第三十八次就会有第三十九次,也许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
    就在群马哀悼死者,拖着残躯,怨天尤人的时候。
    山崖上出现了另一匹马。
    竟是一匹母马。
    枣红颜色。
    “小三!小三!”群马齐齐惊嘶,以为见鬼:“这怎么可能!小三在上面!”
    小三,失踪了很久,现下出现了。
    小三,毛色黯淡,瘦骨伶仃,立在青云身边就像一头毛驴。
    小三,不能与青云齐头并肩,可是小三站在了与青云同样的高度,高高在上,俯视。
    小三打小身体孱弱,容易受到豺狼攻击,长大以后又不合群,因此又被同伴厌弃,故名小三。
    小三,总是不招人待见。
    “作弊!作弊!这是作弊!”一高大公马愤怒吼道!
    只有一个原因,小三是绕路了,这座山崖原本就是背靠大山,是有靠山的!
    “小三,怪不得这些天都见不着你!”
    “小三,你黄毛野丫头端地好心计!”
    “小三,快快下来这可不是开玩笑!
    “小三,你这又是何苦啊小三,我早就劝你不要痴心妄想……”
    小三暗恋青云,每一匹马都知道。
    青云沉默不语。
    闲言碎语不入耳,小三自也不理会,只望定青云,说道:“我说过的,我也可以。”
    青云沉默不语,也觉有些意外。
    “你说的话,还算不算?”小三目不转睛,平静问道。
    “当然。”青云叹了口气,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马王了。”
    此言一出,场面大乱!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她是投机取巧,大伙儿都看到了,堂堂马王之位如何这般传了小三……”
    尽是一些愚蛮之辈,自以为是,有头无脑,谁又知道这与这座山崖浑然一体的大山,唯有这一处才是登顶最为平缓之地!
    青云是懒得解释,小三也自有主张:“看甚?”
    说话就于高高崖顶一跃而下,东波西折,十数起落,轻轻巧巧落了下来:“看甚?”
    “你要看甚?”小三问向一匹马。
    那马呆住。
    “你要看甚?”小三又问一匹马。
    那马惊呆!
    “你又要看甚?”小三瞪问那匹高大公马。
    高大公马茫然四顾。
    飞奔一圈,转眼折回,小三犹如一只羚羊般地纵跃而上,十几起落,轻轻松松跳上崖顶:“看够了没有?看够了没有!”
    语落无声,群马皆喑。
    新一代的马王已经出现,毫无争议,小三上位,凭借的是自己的实力。
    一匹马,在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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