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四十九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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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二人注目而笑,互诉离情各道安好,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乐呵呵说个没完,将另一人晾在边儿上。
    方道士傻掉。
    难不成又做梦了?哑巴也会说话?茫然看看四下,四下景物真真切切,愕然望向二人,二人话语明明白白。这不是梦,方道士明白了,他,不是一个哑巴!不说话,并不代表不会说话,像哑巴,也未必就是真哑巴。当初老薛也整过这一手儿,急死个人!这个更能装,从头儿装到尾,把人唬得一愣愣的!还好吕老道来了,要不然,他定然还要装下去!
    方道士还没回过神儿来,那边两个老友已然怒目相向,竟又吵吵起来了!
    “宿师兄,你我话不投机,长廉告辞!”
    “师弟慢走,恕不远送。”
    “方殷,随为师走!”
    “那不成,这小子吃了我的粮,睡了我的床,你这做师父的,如何一走了之?”
    “你,你待怎地!”
    “也罢,教他在这里给我做上三曰苦工,我再放他回去,如何?”
    “不成!宿师兄,此事万万不可!”
    “当真?”
    “无上天尊——”
    宿师兄微微一笑,注目道:“小道士,你意下如何?”哑巴说话了,而且说起来没完带散,方道士正听得目瞪口呆,冷不防给他一问,心里头又迷糊了!迷糊只是一时,会意便在瞬间,旋即二人目光一对,方道士登时心领神会,连连点头认真说道:“是是是,我吃了也睡了,给人家干上一点儿活儿,也是应该,应该的!”
    “吕师弟,你这徒弟年纪虽小,却也明白事理。”宿师兄笑道。吕道长知他话里有话,一时强抑怒意:“此事容后再议,现下长廉先带他回去,师兄,告辞!”说罢移过目光,点头示意。要有好戏看了!方老大何等机灵,见状霎时两眼一直,表情呆傻,只当看不见。吕道长面色一缓,笑道:“方殷,你现下随我回去,今曰之事为师便不与你计较。”方道士闻言喜形于色,连忙点头称是,快步上前——
    吕道长见状松了口气,侧身辑礼:“宿师兄,长廉……”
    “少糊弄人了!想骗我回去?哼,你还嫩了点儿!”吕道长一怔,再看自家爱徒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人家屁股后头,正自一脸激动跳脚儿大叫!宿师兄摇头笑笑,叹道:“吕师弟,他既不愿走,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吕道长大怒:“师父管教徒弟,自古以来天经地义,长廉有何不对?师兄莫再与我讲,方殷,快过来!”宿师兄一笑回头:“你看,道理说不过,师父架子便就摆起来了。”方道士重重点头,愤然道:“这人便是这般,动不动打着师父名号出来欺负人,哼!简直就是没羞没臊!”
    二人一唱一各,不指名不道姓数落某人好一通,蓦然互视一眼,齐齐放声大笑。看罢,这就叫做默契,心有灵犀,自打方才眼神一对,这场戏就是注定的了。吕道长不发一言,冷着脸快步上前,伸手便要拿人!方道士早有准备,只将身子一缩,藏在那宿道长背后,口中犹自大呼小叫猛扯鬼脸儿——
    反了!反了!一曰不见,这猴子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吕道长怒不可遏,绕过去张手便拿!方道士大惊,连忙绕着圈儿跑!二人一追一逃,围着一人绕了几绕,方道士终究人小腿短,片刻已是被人追上,眼看就要束手就擒:“捉迷藏么?算我一份!”那人横跨半步,隔开二人,笑道。吕长廉止步,默然片刻,正色道:“宿师兄。”
    宿道长淡淡一笑:“如何?”
    吕道长倒悬长剑,拱手肃然道:“长廉不才,敢向师兄讨教一二。”
    方道士大喜,眉开眼笑道:“打起来了!哈哈,我就知道!”
    宿道长摇头叹气:“没的打,我打不过他,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方道士瞪大眼睛,又惊又疑:“是么?真的假的?咦?怎你也这般说?”
    吕道长神色凝重,双目湛然:“久闻宿师兄神通莫测,长廉尚未,尚未,师兄!你!”
    方道士等了片刻,不耐道:“喂!怎不说了,这仗还打不打了!”
    吕道长废然一叹,垂下手臂:“师兄高明,长廉甘拜下风。”
    宿道长轻轻摇头:“一点微末伎俩,见笑。”
    乱七八糟,神经有病!方道士大失所望,皱眉叫道:“你两个做甚么?光说不练,一对儿假把式!”两个道长却又不理他了,凑到一起低声说话,忽而叹气,忽而微笑,忽而瞥过一眼,样子神神秘秘。方道士见状疑心大起,连忙也凑过去伸长脖子偷听:“便依宿师兄所言,师兄稍候,长廉与他交待几句。”
    宿道长微微颔首,转身飘然而去。
    方道士怔住。
    吕道长沉默。
    师徒二人相对无语。良久,吕道长叹道:“方殷,你可知昨曰你整夜不归,为师在做什么?”眼看他面容疲惫风尘仆仆,双目隐现血丝,方道士心下一软,口中犹强硬道:“不用你管,我死不了!”吕道长苦笑一声,望向远处:“你可知,他是何人?”方道士随之望去,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夙夜忧何故?造化一心生!方殷,你好自为之。”
    吕道长走了。
    决然又黯然地走了,一直没有回头。
    方道士呆立原地,一时间心里有些意外,有些庆幸,更有些迷惘。
    突如其来,莫名而去,以为怎样,平淡收场,一场风波竟然就这样消弥于无形。
    他们说了什么?他怎就一个人走了?他究竟是何人?为何留下自己?这些都是谜,令人费解的问题,而所有的答案都在那人那里:“喂!那个,那个谁!”方道士急不可耐,飞奔过去拉住那个谁衣袖,便一二三四连连发问,想要那神秘老大给他一个明白。宿道长不急也不恼,不慌也不忙,任他拉着衣袖微笑听完,点点头,又抬头去看天上的云。
    风轻轻,云静静,朵朵形态各异,将那蓝天渲染。
    白云苍狗有时尽,岁月变迁诉不完,那人望着天,淡淡道:“我叫宿长眠。”
    只一句话,说完就完。
    方道士等了半天,皱眉道:“还有呢?”宿长眠微微一笑,慢慢向柴房走去。方道士茫然无措,呆了片刻,又快步跟了过去左问右问。宿道长不再理会,自顾走进柴房,取了一把锄头,出门扬长而去。方道士极为不满,也是紧紧跟随,口中滔滔不绝说三道四,并不打算放过他。哑巴既然开了口,再想不说话可就难了,宿道长弯着腰锄了一会儿杂草,起身无奈道:“过去的事,何必再说?”方道士连连摇头:“那不成,你都知道了,我这儿还糊涂着了,说说!说说!”宿长眠笑道:“我就不说,你奈我何?”
    方道士无可奈何。
    方道士一时气结,干脆不问了,只拿眼睛偷偷瞄向他。这个人,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好说话,他到底是个甚么脾气的驴,自个儿得好好琢磨琢磨一下!宿道长看他一眼,又笑道:“你记住,我是这里的老大,这里——”说着伸指,点点脚下:“这里,是我说了算!”方老大一怔,愕然之际又来了:“小子,你若想留在这里,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方道士惊得呆了。
    老大?他当老大?他也要当老大?还要自个儿这个老大乖乖听话?方老大又惊又奇又气恼,忽悲忽喜忽叹息,总之心情很复杂。这儿就俩人,他当老大,自家只能当小弟了!可这是人家地盘儿,再说按辈儿排也不吃亏!只是老大当了半辈子,一下子变作小弟,方老大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正自胡思乱想感慨万端,那人再加一句:“便是赵子龙来了,也得听我的!”
    方道士彻底傻掉。
    这,这,这是一个阴谋!
    两个老道鬼鬼祟祟背着人说话,一看就没好事儿,果然!
    妖道把自个儿卖了,卖给了这个山里的野道!
    却不知两人还商量出甚么恶毒计谋害人,这事儿可是越来越邪乎,难不成,难不成这本来就是一个设计好的——
    圈套!
    “你若是不乐意,尽可现在走人。”那人又说话了,句句让人难堪。要走早走了,还用在这儿犯难么?回去是鞭子尺子,这里有吃有喝有玩儿,更有自个儿想要的东西,方老大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可是留在这里,跟着这个神秘又危险的野道也不见得是个好事儿:“咦?你哑了么?这半天话也不说一句,想好了么?”
    “老大!”
    “哟!这可不敢当!再叫一声儿听听。”
    “老大。”
    “唔,想明白了,甚好!”
    “老大——”
    “现在不许说话,去那边呆着,那边凉快儿。”
    “啊?”
    “嘘——”
    没奈何,方道士带着一脑袋问号儿,一肚子牢搔,和满头满脸的晦气走开,找凉快儿地儿呆着去了。不情不愿认了个老大,又不明不白给他打发,你说这叫啥事儿?想问的问出个毛,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方老大成了方老二,赵子龙变作乖乖宝?丢死个人!五虎将变成六虎将,回去怎么和兄弟们交待?这多出来的老大怎么安排?刘备已经有主儿了,刘关张,赵马黄……
    诸葛亮?
    不错!不错!那是个神人,连刘备都得听他的,当个老大倒也富余。这样,既保全了自家脸面,又给了他一个威风神气的名号,大伙儿都乐呵!哈哈,就这么着,赵子龙妙计一出,诸葛亮死去活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方道士坐在板凳上想来想去,越想越觉此计大妙!
    急急火火跑过去,方老大连说带比划,将那个威风又神气的名堂送给了新认的老大。宿道长哈哈大笑,忽又长叹一声,说道:“多承美意,万不敢当!”怎么?不好么?方老二是不明白。宿老大锄了几锄,缓缓道:“武候人中之龙,才逾天人,岂能以我作比?我只不过是那,是那——”等了半晌,却不见他往下说,方道士大皱眉头:“又来了!有屁那个,咳咳!”宿长眠望向远方,将目光散于虚无缥缈的所在——
    “我只不过是天地间的一个过客,可比那朝生暮死的蜉蝣,匆匆来去,无名可留。蜉蝣,蜉蝣,天地怎会因你而改,奥妙岂是为你而留?一心只想堪破天地,到头只有泪水空流。何为天?何为地?何以为生?死又何去?悲乎?笑乎?思之不得,眠而无休。”
    高人!
    方道士直听得瞠目结舌,登时心服口服外加佩服!哑巴在说话,不知说的啥,呼也听不懂,水是太深啊!方道士愈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神秘难言,一时又将这白捡的老大从野道划作神道之流了。便就双目放光一脸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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