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外传》第一三回(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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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天的磨折劳乏,铁打身体也禁不住。
    及至到家一看,祖父和母亲正在相对悲泣,愁容满面。纪女见他空手回来,不禁有些绝望。且喜爱子无恙,明知必死,反而坦然。先还当是纪异不知自己用假药骗他之事,连忙敛了愁容,装出笑脸,将纪异搂到怀中,刚喊了一声:“幺毛。”纪异自是万分忍耐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纪光父女当他没有寻到云梦山,路上受了委屈回来,正待温言抚慰,纪异已呜咽着一一说了经过。
    原来纪女对于本身虽然达观,不以生死为念,可是上有老父,下有爱子,哪一根痛肠也难割断,不过运数所限,无法罢了。平日因知乃子生有至性,唯恐到时又出变故,才配了些假丹药,好让纪异看了,见药还多,以为母亲离死尚早,一则可以略微宽他一点心,二则免得情急出事。等真药服完,忽然身死,他已无计可施。但是这短短两年多的岁月,光阴真比黄金还贵。来日无多,去日苦短,纪女总恨不能父女母子三人朝夕都不离开来才好。偏生纪异一心想延长乃母寿命,到处找灵药仙草。纪女怜他孝心,既不忍心强加禁止,又想起如非他上次去寻无名钓叟,巧得灵药,自己早已身归黄土。见他如此,或者能有万一之望,只得由他。后来见他穷搜崖涧,终无所获,光阴已过了一年多,母子相聚之日越少,这才不准他再往外跑。
    这日纪异半夜出走,纪女早起看了他所留的书。再一计算余药,仅敷个把月之用。云梦山远在湖北,相隔数千里。纪异年幼,不识路径,身上又未带着旅费,不但徒劳无功,不知要受多少艰难辛苦。中途折转还好,要是一味冒险前进,母子便永无相见之期;有无灾祸,更是难料。想要追他回来,他那般快的脚程,怎能追上?万一儿子未寻到,药却用尽,死在路上,连父女也不能永诀,岂不更惨?越想越急,不禁悲从中来,拿着那封书,就往纪光房中跑去。
    刚一出门,便听篱落外纪光与人说话的声音。纪女探头一看,那人乃是无名钓叟,正与纪光对坐谈话哩。这一来真是如获至宝,喜出望外。忙将气一沉,略缓了缓步,先上前拜倒行礼。未及张口,纪光见女儿手中拿着纪异所留的书,又见她张皇神色,已知来意。忙先安慰道:“女儿莫心焦。我今日起得独早,见了异儿留书,一查看,早就走远,追他不上。知你见了定要焦愁。平时我虽有些疑心你所服灵丹怎会还有那么多,因为即使有假,事已至此,问明之后,徒增悲痛,也就罢了。适才正为异儿出走着急,恰值无名仙师驾到说起,才知照日计算,真药所剩无几,我儿寿命已无多日。我正求仙师再发慈悲,代将异儿寻回,你就来了。”
    无名钓叟接口道:“两年以来,异儿这等至性至行,已动了天心,到处都有仙灵默佑。休看他年纪大幼,道途险阻,此行定有所获。适才为令爱起了一卦,主于先凶后吉。异儿虽还得些日子才回,苍须道友必能见到。异儿是他异日最心爱的衣钵传人,既允相见,无论如何为难,也不能袖手。只不过对异儿来说,中间略有阻碍而已。过了这一关,令爱不特起死回生,还可得享修龄。我不去把他中途寻回,一则有事他去,二则特意使他多受一点辛苦,成全他的孝道。话己说明,无须再为焦急,也不必去寻他,到时自会回转。”纪女闻言,自是转忧为喜。无名钓叟原是路过,便道看望,坐了一会,又嘱咐了纪光一番话,便自走去。
    经此一来,纪光父女虽然略微宽怀,无奈平时俱把纪异爱如性命,见他小小年纪,孤身千里涉险,怎不心疼。父女二人每从早到晚,盼他早回,真是望眼欲穿。光阴易过,转瞬多日,仍未见他回转。那药所剩无多,服不到几天,无名钓叟之言虽不至误,可是也有多受险难之言,不禁又焦急起来。
    这日父女二人因盼纪异归来,说起前后诸事,越说越伤心,正在伤感,恰值纪异赶回,匆匆互说前事,父女祖孙三人,计议停妥。内中只有纪异一人最是伤心。纪光父女俱认为是绝处逢生,万想不到的事,除了殷殷惜别而外,把连日愁云全都打扫干净,并不怎样悲苦。当下便照苍须客所说行事。
    纪光先将家中现有的食物备了几样可口的菜肴,与女儿饯别。纪女虽然死去九年,仍可还阳。不过在这生离死别之际,谁当着也是有些酸心。这一席别酒,三个人谁也吞吃不下,只把那别绪离情说个不休。勉强终席,天已不早。又备香烛谢了神仙。算计不能再延,才将白眉禅师所赐茉莉仙根,连同余剩灵药,与纪女分别服下。棺木只是两口现成的大缸,早已备好,放置当院掘成的深坑之内。
    约有个把时辰过去,纪女觉得头晕身慵,沉沉欲睡,忙和纪光说了。纪光一按脉象,知是时候,便命纪女盘膝坐在缸中,舌抵上颚,澄心息虚,瞑目入定。又用备就的木棉山麻之类,将身旁围得空隙填满。不消顷刻,纪女鼻间忽然垂下两根玉筋,气息已断,只是全身温暖,神色如生。纪光忙和纪异将另一口大缸扣在上面,将四围浮土陆续埋拢。
    那纪异眼含痛泪,早已伤心到了极处,只因纪光恐纪女将死未死以前,闻到哭声,乱了神思,再三禁止,没敢哭出声来。及至纪女一死,哪还忍耐得住,“哇”的一声没有哭出,重又晕倒在地。慌得纪光忙丢了锹锄,将他抱起。一眼看到脸上,觉着神色有异,试一按脉象,不禁大吃一惊。忙将他抱人房中,照穴道一阵按捏,费了好些手脚,纪异才得缓醒过来。口中喊了一声:“娘!”便号陶大哭起来,强挣着要往院中纵去。纪光含泪按住他道:“孙儿不可如此。你母九年之后,仍要重生,全仗你一人修为。你因在路多受山岚恶瘴,大病已成,再不听我的话宽心自爱,倘有差他,不特你母重生绝望,撇下你爷爷老年孤身,何人扶侍呢?快听我的话好好睡倒,不许妄动,等我弄药给你医治才是。”
    纪异闻言,吃了一惊,方不敢强挣,呜咽着说了几句:“孙儿没有甚病,爷爷莫焦急,让孙儿再往院中看上我娘一眼。”随说还想起身时,猛的一阵头晕眼花,两太阳穴直冒金星,又复晕倒榻上,周身火热,人事不知,口口声声只喊着娘不止。纪光见他病症已然发作,不致闷塞在内,略微放了点心。一边爱孙病危,一边爱女身亡,都是一般轻重,哪一边也须顾到。匆匆忍痛含悲,便先到院中将浮土掩好。然后回身进房,仔细观察纪异脉象。
    原来纪异在路上连受风寒瘴毒,饥渴劳顿,又加忧郁过甚,把病都积在里头,全仗体魄强健,支持了这些天。可是身子越强,受病也越比常人厉害,到家时已在渐渐发作。因纪女临难之际,纪光通未觉得。纪光适才见他粒米未沾,自己又正一心专注在女儿身上,只当他是舍不得母亲,伤心过甚,不但没有顾到,又强禁他悲哭。纪异连急带痛,胸中那股抑郁不平之气无从发泄,益发把病全逼在里头。后来满腹悲苦,实忍不住,刚一张口,气便闭住。等到纪光将他抱起,看出不妥,病势已现危急之象了。
    纪光仔仔细细诊完了脉,查清病源,开了药方,好在家中百药俱备,便取湖水煎了,连洗带服。这一病直医了八九个月,始行痊愈,把个纪异身上黄毛都脱了一大半,又养息了两三个月,前后约有一年光景,才行复原。纪光每日都用温语劝慰解释,才将悲怀渐渐止住。
    纪异病将好时,见乃母坟头无甚蔽荫,扶病在坟头四外植了许多四季不调的长春树。这种长春树,生自南疆深山之中,与别处不同。树秧最易长成,不消半年多,便已碧干亭亭,状如伞盖,叶大如掌,甚是鲜肥可爱,只有一桩坏处,这种树只生在高崖石隙之中,平地移植易生白蚁。纪光祖孙都不知就里,及至移植以后,第一年还好,第二年春天便发现树上有了白蚁。
    这种恶虫并无眼睛,身轻透明,生就一张尖锐的嘴。看似脓包,却是厉害非常,无论多坚硬的东西,只被它一钻便透。往往山中人家房窗户壁,看是好好的,忽然整个坍塌,成了一堆灰沙,便是受了此物之害。而且掌生极速,无法扑灭。有了这东西,不特沙洲那片竹屋要成灰烬,就是地底两口大缸,日久也难免被它钻透。纪女尸骨若为白蚁所毁,纵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使之还阳。这一来,怎不把纪光祖孙吓倒。忙想方法除灭时,谁知这东西越来越多,饶你早晚不停手,看看将完,一会又复大批出现。纪女尸骨又因地气所关,万不能移。急得纪异昼夜悲泣不止,未后竟在坟上仰天号位,誓以身殉。
    纪光既痛爱女,又怜外孙,正打算往桐凤岭无名钓叟那里求救。也是纪异孝感动天,第三日天将明时,纪异伏坟痛哭之际,忽听树上有飞鸟振翼之声。仗着天生夜眼,抬头一看,见从空中飞落许多白鸟,正在绕树上下飞翔,啄木之声密如串珠,撒豆一般毫不休歇。转眼天明,往树上一看,那鸟生得俱是雪也似白的毛羽,与鹰差不多大。红眼碧睛,铁爪钢喙,神骏非凡,见人甚驯。所啄之物,正是树上的白蚁。加上鉴别之力极强,往往一块好地皮,当它钢爪落处,便抓起一块泥土,底下必是白蚁往下钻的巢穴,内中总有成千成万的白蚁,蚁穴一现,只见鸟喙乱落如雨,顷刻吃个净尽。
    原来这种白鸟,山人名为银燕,乃是白蚁的克星,专以白蚁毒虫之类为粮,集群而居。许多恶鸟见了它,都得远避。这些初生不久的恶虫,哪经得起它一阵啄食,一天过去,荡然无存。
    这些异鸟初来时,纪光已闻声出观。后来看出所掀起的蚁穴差不多都是二三尺深浅,知道恶虫初生,人士未久,干事无害,不由宽心大放。纪异更是喜出望外,把那些异鸟爱如性命,感同恩人,惟恐其食完白蚁走去,仓猝间又想不出代替食物。便和纪光商量,把家藏许多吃的东西全搬出来一试,只要鸟一食,便可作日后准备。谁知那乌性子奇特,纪光祖孙搬出许多东西,连看也不看一眼,只管绕树飞翔,却不领主人的盛情。未后纪异一时情急,无物可取,连盐也抓了两把出来,这回居然有了奇效,盐还未撒在地上,那鸟已向手间啄来,喜得纪异慌不迭地将盐一撒,回身便跑,将家中存盐略留少许,余者全都搬出。群鸟把盐吃得高兴,竟引颈交鸣起来,音声清脆,如同金玉交响,甚是娱耳。由此,这一群十余只银燕,便留在沙洲之上,再不飞去。三两年后,便成了一大群。纪异本领日增,除了侍奉外祖,静待乃母复活外,闲中无事,便以调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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