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碟》第四章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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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银发,挡住林熠这一剑的,是一位老得不能再老的婆婆。
    她佝偻着瘦小的身子,垂着剑剧烈喘息着,更像是个气息奄奄的病人。
    她深深的皱纹像斧凿刀削印刻在焦黄枯槁的脸庞,一对黯淡无光的眼睛紧紧眯起,弯似半轮残月。
    郭千疑、莫千慎的脸上透出喜色,好像只要这位老婆婆一出现,天大的事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搞定。两人双双退后躬身道:“老太君!”
    “老啦,真的不中用了。”木太君几乎把眼泪也喘出来了,感慨着叹道:“如今的天下,已是年轻人的天下。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林熠从她的身上感应不出丝毫的杀气与敌意,若非刚才轻描淡写接下自己的一剑,又有谁会相信这个老态龙钟、满面慈和的婆婆,竟是掌管血动岩的最高首脑,辈分尤在青木宫宫主花千迭之上的木太君?
    “阁下终于现身了,”林熠徐徐道:“看来事情可以在这里一并解决了。”
    “你我之间会有什么事?”木太君微微笑道:“人老了,有时候记性也不好。”
    “《云篆天策》。”林熠一字一顿道:“我知道,它在你手里。”
    风骤紧,四周的杀伐声彷佛一下消逝,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风动衣袖的响声。
    木太君脸上的笑意隐没,久久后,方才问道:“不错,老身手里的确有一卷《云篆天策》。但是,我为什么要把它交给你?”
    林熠的心底躁动更烈,努力压抑住冲动回答道:“因为我需要。”
    “需要它的人太多了,”木太君又笑了起来,瘪着嘴说道:“你凭什么资格认为自己有资格向我要它?”
    满腔的杀意在沸腾喧嚣,偏偏面对着木太君,他怎也生不起出剑的欲望。
    就像胸口压了一个不断剧烈鼓胀的气囊,被木太君用水一样的无形力量柔柔包裹着,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中响起青丘姥姥的声音道:“想杀就杀吧,还用找什么理由?你早已不是昆吾山的那个林熠,从踏入无涯山庄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啊—”他的心底爆发出一声呐喊,蕴藏着汹涌的愤恨与惆怅,宛如一头负伤的野兽,深陷在猎人掘下的陷阱中不能自拔。
    “呼—”激荡的杀气终如决堤的洪水,不可抑制地狂涌而出。
    莫千慎、郭千疑等人猛升起不寒而栗的感觉,这年轻人的气势神威,为何如此惊人?
    “其实我知道答案,你想不想听?”木太君平和的话音,如一枚小小的石子透入波涛翻滚的激流中,令林熠心神振荡,杀气一滞。
    “叮!”他的胸口响起轻微的脆鸣,执念玉泛出祥和的微光,温暖了他冰凉的心头,彷佛注入一股甘冽清泉,让他突然清醒。
    “我到底怎么了?”他眼中的杀机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迷茫,盯着木太君沉声道:“你说!”
    木太君却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现在还不能说。答案,其实在你心底,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找到它。”
    “故弄玄虚!”林熠寒声道:“我要杀了你!”
    “我就站在你面前,《云篆天策》也就在我身上。”木太君摇着她的白头道:“如果,你还可以举起剑,如果,你真能杀死我,就来吧!”
    “为什么不能?”林熠粗暴截断木太君的话语,抬剑道:“我现在就杀你!”
    木太君没有回答,饱经沧桑的脸上一片恬然,甚至没有作出任何抵抗的准备,只带着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望着林熠。
    “铿!”林熠阔步向前。
    尽管是云端雾空,但每个人耳朵里依稀都听见他脚步踏在空中发出、宛如金石般的闷响。
    一步、两步、三步。
    五丈、四丈、三丈。
    两人的距离缓缓地缩小,一种凝固的压迫感窒住所有人的心口。
    每个人的目光,聚焦在林熠和他的剑上,看他一步步渐渐逼近木太君。
    掌心满是汗水。
    林熠的手开始颤抖,仙剑发出激越的龙吟,他的步伐愈发沉重。
    两人近在咫尺,近得林熠能够清楚看到木太君脸上每一条皱纹,还有她超脱生死、毫无闪避之意的笑容。
    林熠艰难地用双手握住仙剑,他试图保持住剑锋的稳定,一寸寸将剑举过头顶,凝注着木太君沙哑低吼道:“你要就出手,要就躲开,你为什么不动?”
    “只要我动一动,你的剑就会毫不犹豫地落下。”木太君的眼睛眯得更紧,跌宕的杀气将她的银发吹拂飞舞,她微笑道:“小伙子,你杀人必须先找到一个理由,对不对?”
    杀人的理由?
    林熠呆了一呆,神志隐约到了崩溃的边缘,却有一只无形的手不肯放弃,苦苦地拽住他,不再让他纵身跃入无底的云渊。
    “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出剑、杀人、结束,如此而已,很快!”他深吸一口气,冷漠地回答道。
    木太君仰起头,迎向心宁仙剑,说道:“我不相信。”
    莫千慎屏住呼吸,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出声拦阻。他隐隐感到,木太君这么做,似是隐藏着莫大的玄机。只是,太过冒险。
    仙剑凝滞半空,定格在不到木太君头顶一尺处。
    青丘姥姥听了很久,想了更久。她清晰感受到林熠内心中痛苦的挣扎,终于,她低声吟道:“东海月明,何日归还?”
    林熠的身躯一震,手不由自主地一沉,险些将剑锋斩落到木太君的头顶,却在最后一刻牢牢凝住。
    一串轰然巨响击破了场内的沉寂,千仞神木蓦地迸射出万千道金色华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无数片殷红色光斑被吞噬破灭,那是封印千仞神木的结界残片。
    木太君面色陡然大变,扬声喝道:“快退—”她的声音迅速被这一串串巨响淹没,人们的耳朵里再听不见其它任何的声音。
    众人站立的地方,正是结界的周边。几乎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身子已被漫天席卷的狂风金澜狠狠抛飞而出。
    有几个人连惨叫也不及发出,整个身躯已经砰然爆裂,碎成血烟。
    林熠的身躯也让罡风带出数十丈远,宛如断线的风筝无所凭依,脑海里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念头:“千仞神木爆发了!”
    天地一团浑浊,无论远近敌我,近乎是同时被卷入了这场地下浩劫。修为略强的人尚能自保,但无一不是遍体鳞伤,眼前一团团血雾绽开,肢体横飞。
    林熠挺身站定,看到千仞神木的树基下喷射出浓烈的金色雾光,一束束魑魅浆和着血光狂风此起彼伏,宛如末日浩劫莅临。
    冥海煮沸了,云雾不断上涨,蚕食挤压着人们闪躲的空间。满天都是流光异彩,风雷涌动,戾气横行,死亡从未如此贴近过。
    “这下不需要亲自动手,血动岩也如你所愿,彻底毁灭了。”青丘姥姥不知是否真的在恭喜林熠,可是,听在耳是却非常不舒服。
    林熠生出一股恼怒,联想到青丘姥姥适才吟出“东海月明,何日归还”的偈语,显然已窥视到他与容若蝶之间的秘密,甚至获悉更多。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想杀了一个人,嘿然道:“你的话太多了!”
    青丘姥姥立即觉察到林熠的杀意,阴沉道:“你想杀我?”
    “她是九间堂情报机构的首脑,她知晓自己太多的秘密,她的灵魄之体一旦吸食炼化,将终身受益无穷—”一瞬间,林熠脑海里掠过无数的念头。
    灵台内潜伏的那股神秘魔意,突然化作冰冷的铁窗囚牢,竟让青丘姥姥挣脱不去。第一次,她对这年轻人产生恐惧之意。
    “这小子,该死的家伙!”青丘姥姥喃喃冷声自语。自己的生死,居然在他的一念之间。
    方才鼓励林熠想杀就杀,居然是在作茧自缚?她冷静下来,探寻到林熠心灵深处那一抹柔情,放弃了抵抗微笑道:“你杀了我,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杀劫之渊,这一世便再也无缘东海!”
    林熠遽然冒出一身冷汗,“我怎么会想到要杀她?为何我的杀念竟如此不可控制?”林熠长呼一口气,松弛紧绷的肌肉,涩声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太多了。”青丘姥姥冷冷道:“不要奇怪,经历极冥魔罡的修炼,你吸纳了太多的魔气,灵台魔意也濒临失控。再受到血奕天杀戮的刺激,爆发只是迟早的事情。能够克制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已很不错。”
    林熠若有所觉,转身抬眼看到木太君正静静飘立在不远处。
    “小伙子,血动岩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你该走了。”她道。
    “我在等你。”林熠道。
    “我知道。”木太君笑了笑,掩饰不住眉宇的隐忧,说道:“你在等老身手中的那卷《云篆天策》。现在,我就把它送给你。”
    林熠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弄愣了,半晌才问道:“送给我?”
    木太君道:“你不是需要它么?恰巧,我也十分赞同这一点。所以,它是你的了。”
    疑窦重重地接过那卷翠色的《云篆天策》,林熠道:“你说血动岩将不复存在,又是什么意思?”
    木太君怅然一笑道:“血炎晶补给不及,导致结界能量消退,千仞神木破茧而出。要毁灭的,又何止是区区一个血动岩?
    而今说什么也没用了,你还是快走吧。”
    寥寥数语,林熠如同让人从头到脚泼了一身冷水,问道:“难道无法挽回?”
    木太君叹道:“刚才老身耗尽真元护持住结界不灭,现在已回天乏力。”
    林熠抬起头,遥望那株焕射煌煌金光的千仞神木,沙哑的嗓音道:“真是这样么?”
    木太君点头道:“别耽搁,等到血奕天的传输法阵被摧毁,想走也难。”
    林熠不答,突然舒展身形迎着茫茫光澜彷佛飞向浪峰的鸥鸟,疾射而去。
    木太君大吃一惊,纵身追上,喝问道:“快停下,你要干什么?”
    林熠置若罔闻,心宁仙剑展开浓烈的雾光,将一串串魑魅浆激飞,沉声回答道:“别管我!”
    木太君一怔,林熠的身影已然去远。她喃喃低语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林熠凝住身形,千仞神木庞大的树干只在前方十丈处,烈烈烁金,神威四射。
    金雾里,不断有人肉躯爆裂,或是心神被夺,凄厉的惨呼声混和着轰然的交响,像是末日的画卷在视野里铺展。
    狂动的风扑面吹来,林熠逆风傲立,目光专注紧盯着千仞神木上泛起的四个血红篆字:“天地无极!”
    “姥姥,请再帮我一次。”林熠心头沉静地说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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