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第三百三十章前尘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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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道便终是忍不住,看着李云心:“心哥儿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李云心只又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道便知道他仍不愿意说——或许是因为“不愿意说”——又在转移话题。但李云心问的也是老道自己常忧虑的。李云心口中的她,是指时葵子。
    刘老道知道他的心哥儿有时候像是使小性儿的大孩子。追问得紧了,搞不好要拂袖而去。于是只先说他自己的事。
    他就陪着李云心叹一口气:“你走前用符箓将她封住了。我这些天看着,觉得情况不好,像是……人已经没了。”
    没了就是指死了。倘若在几个月之前,老道遇到“人没了”这种事可不会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对于世俗人而言生死的界限意味着永隔,是人力无法逾越的。然而在这短短数月的时间里,他却已经见多了生死。因而晓得在玄门手段这里,死亡不意味着终结。也许他自己没什么办法……但李云心总会有办法——他相信他。
    李云心愁眉不展地嗯了一声。又想了想:“预料之中。我那道符本来就不是保生气。只是封魂、镇尸。她眼下算是人死了,但魂魄被我封在尸首里。你……有心的话,就常去跟她说说话。魂魄还有知觉,天天困在死尸里,受罪。”
    老道愣了一会儿:“这个样子?我只当她昏了……是这个样子?”
    “你知道,人死离了魂,阎君就要来带人。所以是没法子的事。”李云心抬起头看刘老道,略犹豫了一会儿,“三花原来那身子,我弄得并不好。现在知道另一个法子比我从前的办法要好些。但我还没参透。为了她好的话……就再等一等。”
    刘老道只叹了口气,算应允。
    如此两人沉默了几息的功夫,李云心轻咳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怎么喜欢上的呢?”
    他这句话说得轻且快,老道皱眉“嗯”了一声,只当自己听错了。
    李云心便慢慢伸出手靠近了铜炉烤火,身子又微微往后倾,专心致志地盯着炉子里红彤彤的炭块,不经意地又重复一遍:“我是说你们两个,当初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了呢?”
    说完又嘀咕了一句“到底是入了秋”。手指转一转虚虚画了个咒儿弹进炉火里,那火焰便轰地升腾起来,火光将他的脸都遮住了。
    刘老道这一次听得分明——他的脸也被那火光映红了。火势盛大,热浪袭人。这还哪里是烤火取暖,简直是要烤人了。他的心哥儿乃是神魔之身,凡火灼烧个一时半刻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碍,他却不同的。于是忙往后退了退——坐定了,琢磨了好一会儿……
    终于意识到李云心或许又遇到怎么样的麻烦了。
    上一次他以为李云心死了,于是寄身在时葵子的南山山神庙里。但李云心半夜闯进来一言不发地坐着,问他那红娘子“是什么计”。那时候的模样神色……倒和如今很像。
    只是……他才出了门不过数日,就又惹上这样子的风流债么?
    老道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说——他又不是什么风流种子,对男女之间的情事知道得并不比寻常人要多很多。但这样的刘老道看着这样的李云心,心底又有些别样的情愫泛起来。他和李云心亦主亦仆亦师亦友……这四个“亦”字,他们两个人谁在前谁在后都不好说。他有时候像是李云心的大龄学徒,有时候又像是照料着他的长辈。
    本就是两个天涯飘零的人凑到了一起牵连出一段缘果,到如今对刘老道而言对李云心而言,两人彼此之间大抵是这世上唯一能够将心里的话拿出来细细说的了。
    因而从前很多时候会泛起在心里的那种情绪又生出来——有些酸楚又有些欣慰。像是年老的爷爷见到叱咤风云的孙儿辈在夜里被噩梦惊醒了踢了被子,于是慢慢走过去轻声细语地哄着睡了……
    他便知道他的心哥儿如今又遇到了令他畏惧惊慌的麻烦……躲回来了。
    于是即便是他这样的年纪和经历、对于直白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尤其觉得尴尬为难,此刻却也要将脸板一板——只像是听到了什么寻常的闲话一样,清了清嗓子:“这个事儿呀。都记不清啦。十几年的事情——要说什么时候喜欢上、什么时候心里有了哪些念头……这东西是不好说的。”
    “倘若两个人从前相互都不晓得,也没什么印象,哪能见了面、就……嗯……喜欢上了呢?倘若是相处得久了、慢慢、那个,喜欢上了……这东西就如同冰雪消融,怎么好说是从哪个时刻起开始消融的呢。不过心哥儿你这是……遇上喜欢的姑娘了?”
    老道还不是很习惯说“喜欢”这个词儿。但好歹板着自己的舌头,将这些话流畅地说出来了。然后又随意地问了句,只当是在谈些家长里短的内容,或者说“明日应该往北边去瞧瞧那里的妖魔”之类的话。
    他说了这些,李云心便沉默了一会儿——他的面孔掩藏在火光之后,老道看不见。
    又过一会儿,听见他轻咳一声:“……我不知道。”
    老道想过或许会有这样子的回答,但没想到真会有这样子的回答。依着他对李云心的了解……他一旦说“不知道”,那几乎就等同于“是”了。他惊讶地愣一会儿,忍不住问:“谁家的姑娘有这样的……本领?是那……白云心么?”
    “怎么会。”李云心立时答。
    老道的好奇之心被他勾起来了:“那又是从前见过的哪一位?”
    李云心隔了一会才在火光之后道:“没见过的。”
    老道又愣:“没见过,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李云心猛地站了起来,带起的劲风吹拂得那火焰一阵乱晃,于是两个人的影子也在壁上作乱魔舞:“什么时候说喜欢上了!”
    老道忙抬起手:“好好、不这么说。但心哥儿既然要问我,总得说个来龙去脉呀。老道我的那些事……唔,心哥儿都晓得。你的事,又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呢?咱们俩儿,如今也算是相互作伴、相依为命啦!”
    李云心听了这些话,神色重又软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刘老道看了一会儿,抬起手一挥,将那旺盛的炉火势头压下去了。然后叹一口气、坐下来:“是了。何尝不是呢。但是我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用那泪竹骨的折扇在自己手心里敲了敲:“我的事情……要说很久的。”
    略顿了顿、盯着那炉火出一会儿神,终于开了口:“有一种人,是体会不到什么情感的。我……从前就是那种人。”
    老道知道李云心终于愿意说些心里藏了许久的事了。因而如以往那样、陪着他说,好不叫他觉得气馁。于是也低声叹道:“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前的悲苦事情……也就过去了罢。”
    但李云心摇了摇头:“我说的体会不到什么情感,倒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我是说……真地体会不到。好吧,以往我教你心学,这个,也算是心学里的一个例子。我先前跟你说过什么叫‘心理原因’、什么叫‘生理原因’——如今我说的这个,就是生理原因。”
    老道听到此处似懂非懂,但心里已经晓得,这是李云心在试着用别的法子去掩饰自己的情感了——本是说不愿回想的身世,但如今只说是又教自己“心学”——拿自己做个例子,也许谈起来便不那么难为情。
    他也有颗玲珑心,到这时候知道了李云心的心思,便只点头:“好,心哥儿你说说看。老道我,再好好学一学。”
    李云心笑了笑:“那么就不说什么五羟色胺之类的东西——解释起来要说很久的。只是说有些人,因为生来脑袋里就和常人不同、或是说有残缺,于是体会不到常人的许多情感。这个体会不到……浅显些的例子,譬如说那人长到了十几岁,都不大分得清笑着的脸和愤怒的脸。许许多多对寻常人来说与生俱来的情感,他得慢慢记下来、细细地分辨,才能了解的。”
    老道微微皱着眉。
    李云心便想了想:“譬如你在夜里走到巷口,看见两个歹徒在持刀抢劫一个女人。你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歹徒看见你了。于是满脸愤怒,转身拿刀远远地指一指你——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呢?”
    老道眉便皱得更紧了。仔仔细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莫不是……叫我走开,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
    ——他觉得这答案太简单,李云心想问的绝不会是这个。但一时间之间又实在想不出旁的。
    但李云心却淡淡笑了笑:“正是这个意思——常人都会这样想。但是对于那种人来说……或许他心里先要愣一愣。愣一愣,想一想那个歹徒那种表情是什么——哦,是生气的意思。然后再想一想,他生气地用刀指着我,是要做什么?可是他怎么知道呢?一个人指着另一个人,可能是有事要谈,可能只是随便指一指,可能是指他身后的人——他怎么知道,那歹徒指自己做什么呢?”
    刘老道此时倒是的确被这例子吸引住了。他皱眉想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但……那贼人在行凶——做了此等事自然怕被人看见。如今他竟然看到了,理所应当晓得那贼人是在恐吓他呀。”
    “问题就在这里。”李云心顿了顿,轻声道,“常人觉得歹徒持刀抢劫是坏的。但如果那人并不觉得坏呢——他认识不到抢劫别人、用刀子割别人,是一件坏事呢?他无法体会那个被抢劫的人、被刀子割的人的感觉呢?”
    刘老道愣了一会儿,略微体会到了些李云心所说的意思,随即愕然:“……当真有这样的人?”
    李云心低头看了一眼炉中的炭火,拾起一旁的炉钩拨了拨。然后轻声道:“我就是那样的人。”
    老道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听李云心轻声地、慢慢地说下去:“那例子是略夸张。实际上小时候,我是那样子的——也不常觉得疼,事事都麻木。别人的情感行为我挺难理解,别人出于本能做的事,我得细细想一想、才明白。”
    “于是被当成智障。我小时候住的那种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场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圈在在一起,哪里有人管呢。智障总要被欺负……打骂啊、不给吃饭啊,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常人或者觉得难捱、生不如死。可是在我那时候看……没什么感觉的。”
    “我不大能感觉到痛。别人骂我、嘲笑我,我不晓得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当然也不会害怕难过。有人对我好,偷偷给我吃的,我也没什么感觉——我也不晓得那人对我好什么是意思。我……就只有一个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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