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武林:侠客挥犀录》野渡浮槎第一百四十七章父子竭力山成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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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长夜漫漫,波澜四起,贵镖局上下还能安然长卧着实让人佩服。可依我看来,贵府也不是人人都能睡着的。”
    田归农伸出手连拍两声,门外忽然闯进一个黑面虬髯的恶汉,正是陶子安方才遍寻不到的父亲陶百岁。
    形若响马的陶百岁蒲扇般的手掌擒拿着一个单薄人形,三两下就从门口推搡到了福威镖局的大堂之中,那人身上带伤、靴子也掉落了一只,倔犟地不肯上前。
    林震南猛地睁大双眼,看向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抓住了太师椅扶手,身体踉跄着站起又复坐下,如此反复几次,显然难以接受。
    他的双唇紧绷成一条线,却在对撞上那人的视线后再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说道。
    “吾儿,你怎么在这里……”
    …………
    这座大殿太过旷阔,以至于满屋高烧红烛、遍点银灯都无法照亮,于是乎每一根柱子的背后,都潜藏着弄到化不开的影子。
    殿中满地都由广东高要县上好白石铺就,主座上摆着一架交椅,大到可以并排坐下四五个人。
    可此时的帷幕遮挡背后,分明只端坐着一个庞大的身躯,就不剩下丝毫空隙了。
    耿精忠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身影与他单薄记忆中不同,也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如今甚至没有了作为人的基本模样。
    他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躲在帷幕后的,只是一个遍身肥肉、肢体重叠的怪物,薄析的皮肤早就绷不住沉重的脂肪,充盈到了极限就化成皱纹与凸起,皮肤上也充斥着肉眼可见斑斑的黑灰色。
    耿继茂微弱地喘着气,光是推动肥肉让胸腔收缩就是巨大的负担。四肢更是早已溃退败阵,像是身体多余的累赘般嵌套在肥肉里,手脚与身体相比纤细微渺到不像话,很偶尔才可笑地,因为神经抽搐而抖动一下。
    一张脸艰难地从原本是脖颈的位置探出来,满脸都是肉褶,光滑细腻得不像个久经战阵、风吹日晒过的中年武将。他的头发只像一簇杂草,倔犟地生长在庞大的山岩之上,也成为了一处无关紧要的点缀。
    耿精忠不需要掀开帷幕,也猜到那簇“杂草”上,一定仔仔细细地绑着一根金钱鼠尾辫。
    “父王,我来了。”
    帷幕后面飘出一阵拉风箱般地哮喘,每次用力呼吸时都会凭空生出风声,使得四周的灯烛焰火都朝向同一个方向,屋里的黑影也开始飘忽不定。
    “我没让你出来……”
    耿继茂用了几次调息,才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耿精忠完全听不出父亲话语里是怒斥、嘲讽,或者单单是在表示疑问。
    “可我已经来了。”
    耿精忠继续说道,显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大殿外听不见鸡鸣狗吠,漫漫长夜也没有来到尽头的意思。
    “父王,清廷如此咄咄逼人,你为何还要处处退让?”
    耿精忠就地盘坐,就像个闹脾气不肯走的孩子。
    帷幕后哮喘声如拉风箱,良久才回答道。
    “吾儿……此亦迫不得已而为之……”
    “迫不得已?我们耿家从辽东征战到粤闽,如今单单一个不得已就可为借口?”
    耿精忠冷冷说道,“若是这般,祖父死时或是辽东一矿徒、或是毛帅一小卒、又或是登州一贼寇,安能有靖南王之位?”
    耿继茂沉默了片刻,喘息声忽然增大了几分,冷冽的气息在他胸腔中回旋徘徊,终于发出了瓮然的说话声。
    “为父岂能不知!!!”
    怒吼声从他胸口发出,层层回荡越来越响,金戈铁马之气溢于言表,让耿精忠都不禁侧目。
    “你祖父坐逃人自经死,孤在军中代领众将,请袭爵而睿亲王持不可。为此的是父王我,戎马南下连定广东诸多郡县,杀得沿途人头滚滚,就连尚可喜都惊骇欲绝。”
    “唯有这样,孤才能在顺治八年继嗣为王,免得沦入孔有德那样身死藩灭的下场!这里面有多苦多难,父王我比你清楚的多!我为了耿藩所做的一切,比你想象的要多!”
    耿精忠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看向帷幕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父王……所言甚是……”
    但耿精忠又想起了江闻说的话,胸中的胆气又滋长了几分。
    “可是他们要的,是孩儿的命啊!您连我的命都放人不顾了吗!”
    王殿中旷阔无依,声浪叠叠滚滚、绕梁不绝,两人说话残留的声浪瞬时间厮杀在了一起,化为嗡嗡作响的回荡声,直到共同归入寂静。
    “世子无需担心,王爷早有打算。”
    耿精忠猛然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大殿中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身形被柱子后浓浓的阴影挡住,以至于恍恍溶溶,飘忽不定,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觉。
    “你是何人?!”
    耿精忠怒喝道,忌惮地转头凝视。
    那道影子的声音飘忽不定,雌雄莫辨,偶然凑到光亮处的脸上,才能看见戴着一副五官颠倒、恐怖离奇的鬼面具。
    “还未见过世子,卑职乃耿王爷手下小小幕僚,礼节疏忽之处多望担待。卑职此次斗胆现身,乃因为见不得父子反目,纲伦丧尽,故而想为王爷辩解一二。”
    那身影飘飘摇摇地又缩回了阴影里,只剩恍惚的声音不断传出。
    “清廷派来的钦差所为之物我也有所了解,适时退让乃是以退为进,以免阻碍王府的大计。钦差此行虽然跋扈无度,也不过是王爷的一枚棋子,甚至还会帮我们找到消失多年的胞皇尊……”
    耿精忠双眉紧皱,目光冷冷盯向了柱子背后的阴影。
    “什么大计都是胡说八道,胞皇尊不过是五代闽国的一桩志怪之事,你又是哪来的妖人?竟然蛊惑父王去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鬼面人雌雄莫辨地诡笑了几声,略带谄媚地说道:“世子无需再试探卑职了。那黄稷知道的东西,我全都知道,而他语焉不详的东西,我也一清二楚……”
    鬼面人智珠在握地对着耿精忠说着,说话声却忽然原地消失,又从另一根柱子的背面发出。
    “那胞皇尊乃是梁朝王霸仙人,留给他后人的一桩莫大机缘,说不得就能阖家托身清气蜕凡成仙。可惜闽惠宗拿到了摩尼宝珠之后,对胞皇尊的期望更胜一筹,不甘心举家超脱,乃至于痴心妄想地想要举国飞升!”
    对方的说话声忽高忽低,不断地在耿精忠耳边响起。
    “闽惠宗轻信了道士陈守元、徐彦的妖言。陈守元自称可与胞皇尊对话,听得王霸仙人传下的旨意,故意将飞升之法说成是托举天宫、再造龙庭的法术。而徐彦握有巫法,熟知这福州城中的阴泉地眼所在,就引着闽惠宗在宫中视鬼……”
    “胡言乱语!鼠辈可敢出来与我一见!”
    耿精忠怒骂道,紧握着袖中的腰刀,起身要去追赶阴影中的鬼面人,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又跑到了更远处的廊柱背后,此时正将双手的手背贴合,躬身施行着颠倒古怪的礼节。
    “世子稍安勿躁,且听我细细说来。”
    鬼面人用雌雄莫辨的声音说着。
    “闽惠宗昏聩无能,自然不像世子这般明察秋毫。然而这无道昏王却别有一番仙缘,长兴三年他对着胞皇尊修道两个月,竟然误打误撞地引出黄龙出水、胞皇现世,让宫中的道士都措手不及。”
    “那一日,王霸仙人与闽惠宗相见,惠宗问曰‘六十年后将安归’,王霸仙人亲口允诺:“六十年后当为大罗仙人。’而他没有等到的六十年,卑职却有办法让王爷见到……”
    耿精忠越听越混乱,只觉自己遇上了一个妖言惑众的疯子,确实中找不到对方所在的方位,只能大声说道:“彻彻底底的一派胡言,父王千万不能听他胡言乱语!”
    耿精忠想要上前扯开帷幕,去和不知是清醒是混乱的耿继茂见上一面,于是他快走几步趋近交椅,掀掉了虚掩着的纱帷,却发现耿仲明肥胖而微小的眼睛正紧盯着地面的白石地砖。
    耿仲明没有抬眼看长子一次,只顾着时刻不放地紧盯地面,仿佛这些光洁如玉的白石里写着什么稍纵即逝的秘密。
    肥肉上青紫色的嘴唇微微蠕动,絮叨着说道:“他没骗我……我都看见了……天宫就要开启了……”
    耿精忠这才忽然察觉,面前的父王似乎并没有睡着过。
    福州城中的每次见面,他都是这般愈发痴迷白石中的“文字”,随后在肥肉日益堆积里艰难挣扎着,夜夜躲藏在这座大殿中的一角,在呼吸声中苦苦地、默默地等待着滴漏的刻度走尽,才能再苟活一天。
    “父王,你快醒醒!这些都是鬼话啊!”
    一股心酸涌上心头,耿精忠把进门时的那股怨愤全部抛之脑后,此时无比笃定自己的父王只是被妖道蛊惑了心智,这才做出种种难以理喻的行为。
    廊柱之后的声音悄然响起:“世子不要误会,王爷并没有丧失心智。王爷比我们都要清楚,包括世子你悄瞒下胞皇尊的线索一事——但此刻闽国留下的阴泉天宫就要现世,你且看屋外天昏地暗的模样,像不像传闻中的黄泉蒿里?”
    耿精忠忽然被一阵莫大恐怖笼罩在心头,茫茫然不知所措,睁着眼长大了嘴,看向廊柱背后转出的那道鬼面身影。
    “世子,黄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言语中自然有穿凿附会之处。此事在《五代史》中虽然刻意隐去,欧阳永叔却也留下了闽惠宗宫中视鬼的明确记载。”
    “在他僭位称帝的长兴四年,福州城中籍民总计有四万七千户,可就在黄龙见宅的那天,城中忽然人口暴涨,总计九万四千户有余,道士徐彦察视之后,才禀报是黄泉蒿里的鬼物混入城中……”
    “蒿里古国每隔一甲子,便会和福州城只有一线之隔,此时的长生仙缘也将开启。而成仙成鬼,在卑职看来不过是一线之隔罢了。”
    一道嗤嗤笑声突然响起,鬼面人的说话声仿佛从数十根柱子后同时出现,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干扰重叠,“如今王爷在白石上所见的,世子你当然看不见,因为那是死人才看得到的殄文呀,哈哈哈!”
    一首阴森诡异的挽歌忽然响彻大厅,纷纷扰扰不绝于耳,唱着宛如罗汉经行阴间地府时所见的离奇景象。
    【兔不迟,乌更急,但恐穆王八骏,著鞭不及。所以蒿里,坟出蕺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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