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三百三十五章?虎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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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高羡对杜如晦笑了笑:“林正仁既与孤有约。孤这回便看看,黄河之会上,他能拿出什么成绩来。”
    “想来是不敢辜负陛下期待的。”杜如晦说。
    庄高羡忽地叹了一口气,才继续前一个话题:“杜野虎将军先登锁龙关,是孤之勇士,国之功臣。”
    他说道:“须体面。”
    这就是为杜野虎定下结局了……
    至于是自杀,还是醉酒而死,又或旧伤复发……想来最后一种死法是最体面的。
    当时在庄雍战场,庄高羡宣杜野虎而其人不至。但彼时的庄高羡,完全不计较杜野虎的无礼,还以壮士称之,说不要苛责。
    做一个明君的手段,他是不缺乏的。
    而此时,杜野虎但凡有一点不稳定,他就不可能允许此人继续掌握军权。同时,也不会让这个在军队中有一定根基的人离开庄国。
    这也是天子之心。
    所以,如无意外,杜野虎的结局,在此时就注定了。
    事实上庄高羡现在还不知道杜野虎与姜望曾经的交情,一旦知道了,大概“体面”也不会再有。
    杜如晦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劝,只道:“老臣让人去安排。”
    “老师,你亲自安排。”庄高羡看向他:“这件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杜如晦刚要应声。
    忽地一名殿前侍卫快步进来,急声奏道:“启禀陛下!九江玄甲统帅段离阴谋叛国,偏将杜野虎亲手将其擒获,现已押在宫门外!”
    庄高羡眉头一扬,立起杀机。
    而杜如晦也十分失态:“你说什么?!”
    九江玄甲统帅段离的忠心,举国皆知。
    他与白羽军统帅贺拔刀在庄雍战场上拼死拖住雍国的承德侯李应,这才为庄帝斩杀雍国太上皇韩殷创造了机会。
    此战之后,贺拔刀身死,段离被废。
    这一光辉事迹,庄国上上下下,人尽皆知。
    这样的忠勇之士,如何会叛国?
    怎么能叛国?
    报信的殿前侍卫跪在地上,十分惶恐。
    好在杜如晦很快收住了情绪,直接问道:“在哪一门?”
    “北……北门!”殿前侍卫回道。
    再一抬头,国相与国君陛下,都已经不见了。
    贵为天子与相国,时刻讲究一个仪态,毕竟是庄国臣民之表率。
    什么时候不是从容威仪?
    以前庄国孱弱的时候,杜如晦还经常南移北转,凭借着咫尺天涯的神通,一个人当多个人用。
    现在庄雍一战打出了威风,他也已经很少有这样着急忙慌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
    亲手将段离提到庄王宫外的杜野虎,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庄天子。
    ……
    ……
    满脸络腮大胡、肌肉结实、形象粗鲁的杜野虎,无疑很符合人们对壮士的设想。
    此刻……
    此刻一只手提着段离,沉默站在庄王宫外的他。
    无疑是痛苦的。
    对比着仍在不断挣扎的段离,反倒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更绝望。
    当杜如晦一步踏近前来,当庄国之主的身影,出现在北宫门外。
    守在宫门外的白羽军将士,全都屏息凝神。
    而杜如晦第一眼只看向段离,这位老相国的眼神,是有些哀伤的。
    “为什么?”他问。
    段离的喉咙,是被杜野虎用真元封住了的,所以先前一声都未能发出来。
    而杜如晦压低了声音,带着些怒意:“让他说话!”
    杜野虎于是松了手,任由段离跌坐在地。
    段离并没有被捆起来,已成废人的他,根本也不需要捆缚。他不能够对国相、对庄帝,造成任何伤害——这也是庄高羡和杜如晦从未想过他会叛国的原因。
    一个没有任何未来可言的人,从此安享富贵,不好吗?
    修为尽失的他,又能叛去哪里?随便在什么地方遇到一只凶兽,人就交代了。
    但段离问:“为什么?”
    他看着杜如晦,以及杜如晦身后的庄国国君,笑着道:“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段将军。”杜如晦摇摇头:“我希望这不是真的。”
    段离怨毒地看了杜野虎一眼,但杜野虎死气沉沉地立在那里,并不说话。
    所以他又回过头来,笑道:“不,这是真的。我带了永昌郡的布防图,我带了军部谍子的花名册,我带了九江玄甲的所有核心机密……”
    他厉声道:“我要把它们全部带去雍国!”
    段离说的所有这些东西,此刻都在一位宫卫的手中。
    与此同在的,是一只险些被损坏的储物匣,从痕迹来看,应该是段离被抓住时,想要销毁,但是被及时阻止……
    阻止此事的人,自然只能是杜野虎。
    人证物证俱在,大概也是段离此时并不抵赖,反而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因。
    可尽管看得明白,杜如晦还是表现得非常难以接受。
    他面色沉痛地看着段离:“段将军,我没有想到,我没想到……”
    他怒道:“陛下对你还不够厚待吗!?”
    “你虽然废掉了,但是职务未失,仍然是九江玄甲之统帅,御赐衣甲,俸加三成!你知不知道,陛下今日还在与我商量,要许你一个伯爵之位!!”
    换做是往日的段离,这会应该已是泪流满面了。
    但现在他只想笑。
    欺骗属下,让属下去送死,难道是厚待吗?
    职务是未失,但实权已经被以“将养身体”之名剥离了不是吗?
    赐我衣甲?老子都是一个废人了,穿上御赐的衣甲能干什么?去给贺拔刀上坟吗?
    至于所谓的商量出一个伯爵之位,还不是你杜如晦一张嘴?谁他妈知道你们商量没商量?
    国战都结束这么久了,现在才说赐爵!当老子一直那么傻?
    段离想纵声狂笑,想破口大骂,但同样不出所料的……他已经说不出话。
    他不仅说不出话,还深深地低下了头。
    并且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滚落!
    看起来,就是迷途方悔、羞愧万分!
    而杜如晦转过身去,独自继续着这段戏剧。
    大庄的国相大人,向着国君拜倒,哀声道:“段离一生为国,一时糊涂!虽犯了不赦之罪,但老臣跪请陛下,留他一个全尸,同时遮掩此事,勿伤其身后之名!”
    大庄的国君陛下,深深叹了一口气:“国相伤心如此,孤又何能无动于衷?便允此奏,名爵虽不再赐,生前之名也不相夺。便算是庄雍战场上并肩一回……全了此段情谊!”
    “老臣,叩谢君恩!”杜如晦深深叩了一个头。
    然后起身,随手拔了一名宫卫的佩刀,几步走到段离面前,半跪下来,半扶着其人,一刀穿心!
    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竟有一种凌厉的美感。
    他是一国之相,有他的威严和气度。但是国家需要他做一个刽子手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刽子手……都更像刽子手。
    此刻他抱着段离,拍了拍其人的后背,算是最后与之告别。
    而后松手,起身。
    簪得一丝不苟的乌发,没有半点动摇。
    段离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尸体,就这样软软倒地。
    没有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段离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真的在悔恨吧!
    唯独,唯独杜野虎是知道的。
    他知道这个像死狗一样软倒在地上的男人,死前一定是在心里大喊——杜野虎,你发了誓的!
    所以杜野虎眼中有泪,他止不住。
    没有拔刀砍向杜如晦,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克制。
    他真的无法再遏制悲伤。
    好在段离说过,悲伤不是问题。情感越真挚,越不是问题。
    段离还说过什么?
    杜野虎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
    在有如深渊的恨和痛之中,想起了……将军的嘱托。
    “啊!!”
    杜野虎忽然一声大吼,虎目染泪:“我杜野虎大好男儿,忠义不能两全!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他拔出腰刀,反手自斩脖颈!
    这一刀极狠极快,没有留半分余地。
    他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在这庄王宫外自尽!
    军刀斩入脖颈足足过半,鲜血奔流如瀑!
    而后,才被一只手抓住。
    庄国皇帝庄高羡的手。
    他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杜野虎这一刀真的斩下去、并且下一息就真的要死去时,才出手拦刀。
    庄高羡右手抓住杜野虎的军刀,轻轻一拉,便将此刀带回。
    同时左手轻轻拂过,止住杜野虎喷涌的鲜血,弥合他的脖颈伤口。
    “糊涂!”他怒声斥道。
    这一作怒色,顿见天子之威。
    好像将杜野虎求死的狠意,也镇住了。
    这汉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虎目犹然有泪。
    杜如晦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声,真虎将!真义勇也!
    庄高羡已经解下杜野虎手里的刀,怒视着他,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为国擒叛,正是国家忠义之士,何言苟且?国家养虎士,不是为了看你挥刀自裁!你这样的勇将,就算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以功勋相配!而不是死在这里……徒让人笑!”
    杜野虎仍是咬牙不语。
    杜如晦知道,这是个不善言辞的汉子。于是往前走了几步,苦口婆心道:“义有大小之分。我知道段将军平日待你不薄,但国家大义之前,容不得私念。你今日为国擒贼,正是大丈夫所为。乃大忠大义,如何是忠义不两全?本相与段将军往日感情也很好,今日却亲手杀他,难道本相也应该像你一样,自裁于此吗?”
    杜野虎还是不吭声,但抬眼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
    杜如晦叹了一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汉子。我想段将军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就这么窝囊地死去。他生前不止一次地跟我说,想要把九江玄甲交付于你……”
    老国相说到这里就打住,叹道:“他的身后之名,也需要你来维护。”
    似是这句话说服了杜野虎。
    “相国,陛下。”杜野虎的声音哑得吓人,也不知是因为心中痛苦,还是因为喉管刚刚斩断才接上,不方便言语。
    他说道:“野虎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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