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人家》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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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看着刺他眼的齐国公,半晌无话,挥退了他下去。
    宫里已经杀了一半的人了,十几个重臣,国之脊梁已是没了,再办齐国公,朝廷就要彻底乱了。
    他不能办他。
    齐国公走后,皇帝叫来了皇长孙,把他立到跟前,扶着他的肩膀与他道,“朕不能叫你的父王回来。”
    他只能让他这个现在还在他身边的皇长孙伤心。
    皇帝现下已经彻底明白,为何从古至今,当皇帝的只能成为孤家寡人。
    当皇帝的,不论怎么做,在人的眼里都是错的。
    到了最后,连自己都要怀疑自己。
    温尊听了之后,在他皇祖父的注视下,默默地闭上了眼,把所有的失望都掩在了眼底。
    他听母亲说,他是在齐国公府出生的,那个时候,他们的父王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只能把他们放在齐国公府。
    后来,等他父王离开皇宫,他们终于有安全的地方,他皇祖父的手够不到的地方可以去了,他方才回到了他父王的身边,有过上了有父有母的日子。
    后来,等再回到皇宫,不幸就又降临。
    温尊很想尊敬眼前的这个老人,但他的生母要死了,他的父王远在他站得再高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天天站在城墙上盼,也从没盼到他回来过。
    他没办法觉得自己是眼前这个江山之祖的亲孙子。
    如果真的是亲人,怎么会把所有不幸都给了他们一家?
    他那对他父王念念不忘的母亲,就要死了啊,而她怕是连最后一眼都不能看到他了。
    他便是伤心,连眼泪也不能掉,因为宫里的公公说,不能在圣上爷面前哭,给他找晦气。
    在这宫里,即便他是所谓的皇长孙,却没几样是他能做的事情。
    这就是皇家。
    “尊儿……”老皇帝摸着孙儿的脸,在皇长孙满脸的忍耐的表情下,他最终慢慢地放下了手,渐渐地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来。
    他的小皇后说得对,他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爱他。
    他从来不想承认,事到如今,怕是只能承认了。
    **
    正月初九的雪还在下,国公府主院门前的雪早上刚刚扫完,用不了一个上午又是厚厚的一层。
    国公府离京不远的庄子已经有消息报回来了,国公府庄子里的温棚和谢慧齐想得差不多,有一半被雪压垮了,但有一半建在长亭下的温棚还存活着,只是里面的菜大多已是冻死了。
    所幸庄子里的人还是好的,吃喝因去年存的粮够,暂时不成问题。
    准备充分的国公府尚且如此,周遭的庄子和百姓家的情况更是惨烈,他们的棚子早已被大雪压垮,就是人也冻死了不少。
    这时候,即便是京中有存粮,床上有厚被的许多百姓家,不少老人也在这场雪灾中无声无息地过了。
    朝廷上下,一片惨淡。
    国公府里,谢慧齐已不再去更多的了,她初九就把国公府现在在国公府备着的东西清点得差不多,初十就开始给那些家中办丧事的各府送了些柴火与炭。
    米粮这些,各府都是准备了的,应该不缺,就是柴火与炭用得快,送去一点也是心意。
    谷府那边,谷舅父也是几次从鬼门关被大夫拉了过来,谢慧齐听说表姐也差一点跟着去后,整个人都无法言语。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悲痛都有词可说的。
    齐君昀这几天不在家,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去了死去那十几家重臣家吊唁,送上了妻子给他们准备的东西。
    等到正月十一这天,他就准备不出去了,但到中午,宫里又来了人,说若桑夫人想见国公夫人最后一眼。
    谢慧齐听了泪如雨下。
    她根本不能动。
    这最后一眼,怕是见不成了。
    齐君昀进了宫,见了若桑。
    若桑从齐国公嘴里知道谢慧齐受伤,现在根本不能动后,她渴望地看着齐国公,“国公爷,那我能去见她吗?”
    她就要死了,可她没有办法就这样死去。
    她必须再去求那个心软的夫人一次,为儿子,为太子,要不,她无法安心地走。
    皇长孙一直站在母亲的床边不语,这时候看到齐国公沉默着不说话,他一把就跪到了齐国公的面前,不发一言,狠狠地给齐国公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后,他抬起眼来,坚锐狠决地看着齐国公--齐君昀直到很多年后,当已是皇帝的温尊再用这种眼神跟他说他临终的决定时,他才彻底明白,在当年尊皇生母死去的那天,他对于温室皇族的憎恨已然深深烙在了他的骨子里,至今他死,他都不放过温家皇族,乃至流着温家皇族血液的他自己。
    齐国公这时候却是没再多想,太子走之前,已经恳请他照顾这母子俩,到这份上,他不能再推托,当下就转身去了皇帝处。
    “为何要见你的夫人?”皇帝疲惫地窝在龙椅的深处,倦惫地看着底下的齐国公。
    “许是求她事罢。”
    “求她什么事?”
    “照顾皇长孙?”齐君昀淡淡地道。
    “朕就不能照顾他了?”皇帝撑着龙椅,慢慢地坐正了起来。
    “呼……”齐君昀这时候轻吐了口气,上了殿阶。
    这时候,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紧张地提起了手中的手。
    皇帝阴戾地朝他们看了一眼,这时候,皇帝身边幸存下来的公公赶紧朝他们摇头,这些侍卫迅速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候,齐君昀已经走到了龙椅处,在皇帝的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给齐国公端盘炭火过来……”皇帝突然喊。
    “是。”服侍的公公赶紧尖声叫道,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去搬炭盆去了。
    齐君昀这时候开了口,他看着皇帝脚边那垂着的龙袍下角,“姑父还记得当年太子生下来时,我姑姑是什么样子的?”
    皇帝没吭声。
    “我妻子给我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人啊,不管她以后是好是坏,都是要与我过一生的人……”太监喘着气端了炭盆上来,齐君昀接过他手中的火盆,放到了身前,在火上搓了搓手,接着道,“姑父,您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
    皇帝撑着椅面,慢慢地坐了下来,太监见着,忙把龙椅上的毛皮子拉了下来,垫到了他的屁股下,这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也伸到了炭盆上,烤着他冰冷了许久的手。
    “我祖母第一见次太子回来,她还是高兴的,她说姑姑也很高兴,只是,第二次从宫里回来,她就不高兴了,那次她还跟我说,让我以后对太子好点……”齐君昀接着淡淡道,“您还记得,那个时候您是……”
    “那一次,是我打了你姑姑,”皇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嘴角也冷冷地翘了起来,“你姑姑说她就是死都不愿意给朕生孩子,好,她不愿意生?朕还稀罕了不成?”
    所以,他不把她生的孩子当他的孩子看,看她如何?
    他那个时候,还想等着她跟他求饶。
    可她直到死,也没求他。
    他跟太子,这么多年,也就爱恨交织地过来了。
    他早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小皇后生的儿子亲近了。
    可是,这不并代表他不疼皇长孙!
    “朕也曾想过要跟你姑姑过一生,”皇帝盯着炭火盆里那烧得红热的炭心,抿着嘴一脸的阴戾,“可她不想,朕又能如何?朕不把太子当太子,她又何尝帮太子当她的孩子过?”
    他当然炽爱她的心,何尝比眼前这红热的炭心少过几分热度?可她甚至都不愿意为她的孩子低一次头,她自己都不心疼她的孩子,那还让他来心疼不成?
    她宁肯死也要离开他,不愿意在他身边过度日如年的日子,那他为何不成全了她?
    难道让她认为他非他不可吗?
    “自此以后,”齐君昀接过话,依旧淡淡地道,“太子就是我家管的了,许是国公府管得太多了,您也看我不顺眼了罢。”
    “呵,”皇帝嘲讽地笑出了声音来,“你当朕真不疼太子?我要是不把他当儿子,你能进皇宫跟着他念书,能把学士阁当你自家的书房用?”
    “可是,最后想杀太子的,也是您不是?”齐君昀这时候抬起了脸,看着皇帝平静地道,“所以,太子敬您爱您,却也怕您,若桑不过是想当年国公府给了太子一席庇佑之地,也想替她儿子求一次罢了。”
    “求你难道不行?”皇帝讥俏地翘了翘嘴。
    齐君昀看着炭山,沉默了一会,随即也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口气依旧不愠不火,透着无穷的凉薄,“许是若桑也是看穿了,国公府的男人不可靠,只有国公府的女人才最终承了国公府的家风。”
    若桑想来也不是不信他,只是,她不信在权利面前站着的男人。
    如皇帝,亦如他。
    “去罢……”皇帝突然想起了那个护了太子一生的齐老太君,那个老太婆最恨进宫,却也会为了给太子出头,哭到宫中来求他对太子好一点。
    要是小皇后像了她爱哭的娘一样,能对他多哭哭,也许,他的心也早就被她哭软了。
    可她不像她娘,却像足了她那铁骨铮铮一生的父亲,一生从未真正为他低下过一次头。
    “嗯,大总管,劳你去门边给我的侍卫送句话,让他送东宫里的人去趟国公府……”齐君昀朝下面的内侍说了句话,又回过头在炭火搓了搓手,他看了看脸色暗淡阴戾的皇帝一眼,淡道,“皇上,让我再跟您多说会罢。”
    皇帝拉拢了身上的披风,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了点头。
    说说话?
    也好。
    也有好多年,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了。
    他是该说说了。
    **
    若桑吞了太医给的那把强心的药,上了轿子。
    温尊跟着她的轿子在雪地里一脚一脚地踩着,若桑好几次掀开窗帘,看着不愿意坐雪橇陪着她的皇长孙,几次都笑了出来。
    冰天雪地里,他不在,至少他们的孩儿还陪着她。
    进了国公街,若桑看着在雪地里也被掩去了所有繁华的国公府,也是微微笑了起来。
    漫天的飞雪还在下着,但至少这处被掩盖了所有一切的地方,还藏有她的一丁点希望。
    齐容氏在国公府的门口迎了若桑。
    若桑朝儿子看去,见皇长孙想也不想地跪在雪地里,给老国公夫人磕头的时候,她闭上了眼,忍住了眼里的眼泪。
    她啊,这一生,当真是喜极,也悲极。
    喜极遇上了心爱的人,生了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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