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Chapter63提利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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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首歌。静静地,轻轻地,他哼唱起来。
    “大人,唱什么哪?”雪伊靠着他呢喃道。
    “没什么,”他告诉她,“只是我小时候学的一首曲儿罢了。快睡罢,小宝贝。”
    待她闭上双眼,呼吸变得深沉而规律,提利昂轻轻地从她体下抽身离去,惟恐打扰她好梦。他浑身赤裸地下床,跨过他的侍从,走到帐篷后去撒尿。
    波隆盘腿坐在一棵栗子树下,靠近拴马的地方,睡意全无地磨着利剑;这佣兵似乎不像别人那般需要睡眠。“你在哪儿找到她的?”提利昂一边尿,一边问他。
    “从一个骑士手上抢的,那家伙根本不愿放弃她,是你的名字让他改变了主意……当然,还有我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好极了,”提利昂苦涩地说,一边甩干最后几滴尿液。“我记得我说的是‘帮我找个妓女’,不是‘帮我造个敌人’。”
    “漂亮的早抢光了,”波隆道,“你要想换个没牙的丑婆娘,我很乐意帮你把她送回去。”
    提利昂跛着脚走到他身边坐下。“你这话要给我老爸听到,必定被加上无礼放肆的罪名,发配去挖矿。”
    “好在你不是你老爸,”波隆回答,“还有一个鼻子长满疱子的,你要么?”
    “那岂不伤了你的心?”提利昂回敬,“我就留着雪伊。你不会刚巧注意到那骑士叫什么名字吧?打仗的时候,我可不想让他在我身边。”
    波隆霍地起身,动作如灵猫一般迅捷优雅,手心转着剑。“侏儒,打仗时我会在你身边。”
    提利昂点点头,他的皮肤裸露在外,觉得夜晚的空气十分温暖。“保我这场仗活下来,要什么奖赏随你挑。”
    波隆将长剑从右手抛到左手,然后试着挥了一下。“谁想杀你这种人?”
    “我老爸就是一个。他派我打前锋。”
    “是我也会这么安排。小矮人举个大盾牌,教他们的箭手头痛死。”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竟大为振奋,”提利昂道,“我一定是疯了。”
    波隆收剑入鞘。“毫无疑问。”
    提利昂回到帐篷,发现雪伊已经翻身用手肘枕着脸,睡意未消地喃喃说:“我一醒来,大人就不见了。”
    “大人这不就回来了么。”他钻进被窝,在她身边躺下。
    她探手伸到他畸形的双腿之间,发现他硬了起来。“的确是回来了哟。”她悄声说,同时抚弄他。
    他问她是被波隆从谁手上带来的,她说出一个小贵族的随从的名字。“大人,您用不着担心他。”女孩说,手指忙个不休。“他是个不起眼的小家伙。”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又是什么?”提利昂问她,“难不成我是个巨人?”
    “哎哟,可不是嘛,”她愉悦地说,“我的兰尼斯特巨人。”说完她骑到他身上,一时之间,几乎就让他相信她的话。提利昂微笑着睡去……
    ……直到被黑暗中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吵醒,雪伊摇着他的肩膀。“大人,”她悄声道,“大人您醒醒,我好怕。”
    他有气无力地坐起来,掀开毛毯,号音响彻夜空,狂野而急促,仿佛在喊着:快啊,快啊,快啊。他听见人们的叫喊、枪矛的撞击、马儿的嘶鸣,好在没有打斗。“是我父亲的喇叭,”他说,“这是作战集合令。史塔克军离我们不是还有一天路程么?”
    雪伊摇摇头,眼睛睁得老大,面色苍白。
    提利昂呻吟着下床,摸索着走到帐外,一边叫唤他的侍从。苍白的迷雾自夜幕中飘浮过来,宛如河面上悠长的白手指。人和马在黎明前的寒气里跌跌撞撞,他们忙着系紧马鞍,将货物运上马车,并熄灭营火。号角再度吹响:快啊,快啊,快啊。骑士们纷纷跃上不住吐气的战马,步兵则边跑边扣上剑带。当他找到波德①时,那孩子正轻声打着鼾。提利昂扬腿狠狠地踢了他肋骨一脚。“快把我盔甲拿来,”他说,“动作快。”波隆从雾中跑来,已然全副武装,骑在马上,戴着那顶饱经击打的半罩头盔。“发生什么事了?”提利昂问。
    “史塔克那小鬼抢先一步,”波隆道,“他趁夜色沿国王大道南下,就在我们北方不到一里,全军成战斗阵形。”
    快啊,号角仿佛在喊,快啊,快啊,快啊。
    “叫原住民准备出动。”提利昂缩回帐篷。“我的衣服上哪儿去了?”他朝雪伊叫道。“就那件,不对,是那件皮衣,该死,对对,把我靴子拿来。”
    等他穿好衣服,侍从已把他的盔甲排好。这身盔甲实在不起眼。提利昂本有一套上好的重铠,特别精心打造,适合他畸形的身体,只可惜而今好端端放在凯岩城,与他相隔千里。他只好将就一下,在莱佛德伯爵的辎重车辆上东拼西凑:锁甲和头套,一名战死骑士的护喉,圆盘护膝,铁手套和尖角钢靴。其中某几件有装饰,有的则样式普通,通通都不成套,颇不合身。他的胸甲原本是要给个子更大的人穿的;为了对付他那颗不合比例的大头,他们找来一个水桶状的大盔,顶端有根一尺长的三角尖刺。
    雪伊协助波德为他扣上扣环和系带。“如果我死了,记得要为我掉眼泪。”提利昂告诉妓女。
    “你人都死了,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相信你会。”雪伊为他戴上巨盔,波德随即将之与护喉相连。提利昂扣上腰带,挂好短剑和匕首,沉甸甸的。这时马夫牵来他的坐骑,那是一头结实的棕色大马,身上的护甲和他一样厚实。他得别人帮忙才上得了马,只觉自己如有千石重。波德递上他的铁木镶钢边大盾,然后是他的战斧。雪伊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番。“大人您看起来很威武。”
    “大人我看起来像个穿着滑稽盔甲的侏儒。”提利昂酸酸地说,“不过我谢谢你的好意。波德瑞克,倘若战事对我方不利,请护送这位小姐平安回家。”他举起战斧向她致意,然后调转马头,飞奔而去。他的肚子里好似打了一个结,绞得很紧,痛得厉害。在他身后,他的仆人连忙开始拔营。朝阳自地平线升起,一根根淡红的手指从东方伸出。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深紫,缀着几颗星星。提利昂不知这是否会是他今生所见最后一次日出……也不知思索这类事情是否就是怯懦的表现。哥哥詹姆在出战前想过死亡么?
    远处响起军号,低沉哀怨,令人灵魂不寒而栗。原住民纷纷爬上骨瘦如柴的山地坐骑,高声咒骂、彼此嘲弄,其中几个明显是醉了。提利昂领军出发时,空气中游移的雾丝正逐渐被东升旭日所蒸发,马儿吃剩的青草上凝满露水,仿佛有位天神刚巧路过,洒下整袋钻石。高山氏族紧跟在他身后,各个部落的人各自追随自己的领袖。
    黎明的晨光中,泰温·兰尼斯特公爵的军队有如一朵缓缓绽开的钢铁玫瑰,尖刺闪闪发光。
    中军由叔叔指挥,凯冯爵士已在国王大道上竖起旗帜。步弓手排成三列,分立道路东西,冷静地调试弓弦,箭枝在腰间晃动。成方阵队形的长枪兵站在弓箭手中间,后方则是一排接一排手持矛、剑和斧头的步兵。三百名重骑兵围绕着凯冯爵士、莱佛德伯爵、莱顿伯爵和沙略特伯爵等诸侯及其随从。
    右翼全为骑兵,共约四千人,装甲厚重。超过四分之三的骑士齐聚于此,有如一只巨大钢拳。该队由亚当·马尔布兰爵士指挥。提利昂看到他的掌旗官展开旗帜,家徽立即显露:一棵燃烧之树,橙色与烟灰相间。在他身后有佛列蒙爵士的紫色独角兽,克雷赫家族的斑纹野猪,以及史威佛家族的矮脚公鸡等旗号。
    父亲大人则坐镇大帐所在的丘陵之上,四周是预备队,一半骑兵一半步兵,多达五千人。泰温公爵向来指挥预备队,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视情形将部队投入最需要的地方。
    即便从远处观之,父亲也依旧辉煌耀眼。泰温·兰尼斯特的战甲,连他儿子詹姆的镀金套装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他的大披风由难以计数的金缕丝线织成,重到连冲锋都鲜少飘起,一旦上马则几乎将坐骑后腿完全遮住。普通的披风钩扣无法承受如此重量,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趴在肩头,相互对应的小母狮,仿佛随时准备一跃而出。她们的配偶是一只鬃毛壮伟的雄狮,昂首立于泰温公爵的巨盔顶,一爪探空,张口怒吼。三头狮子都是纯金打造,镶了红宝石眼睛。他的盔甲则是厚重的钢板铠,上了暗红色瓷釉,护膝和铁手套均有繁复的黄金涡形装饰。护手圆盘是黄金日芒,每一个钩扣都镀上了金。红钢铠甲经过一再打磨,在旭日光芒中鲜亮如火。
    这时,提利昂已可听见敌军的隆隆战鼓。他记起上次在临冬城大厅,看见罗柏·史塔克坐在他父亲的高位上,手中未入鞘的长剑闪闪发光。他记得冰原狼自暗处攻来的景象,突然间仿佛又看到它们咆哮着向他扑来,咧嘴露出尖牙利齿。那小鬼会带狼上战场吗?这念头令他大感不安。
    经过整夜无休的长途行军,北方人此刻一定筋疲力竭。提利昂不明白那小鬼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想趁对方熟睡时攻其不备?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大,抛开其他方面不谈,泰温·兰尼斯特对战争可是精明之极。
    前锋军在左方集结。当先便是黄底的三黑狗旗,格雷果爵士正在旗下,骑着提利昂平生所见最大的马。波隆看了他一眼,嘻嘻笑道:“打仗时,记住跟着大个子。”
    提利昂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为什么?”
    “他们是最棒的箭靶,瞧那家伙,他会吸引全战场弓箭手的目光。”
    提利昂笑笑,转用全新的观点审视魔山。“我得承认,我还从没这么想过。”
    克里冈的装备半点也称不上华丽:盔甲是深灰色的厚重钢板,其上只有长期剧烈使用的痕迹,没有任何纹章或装饰。他的佩剑是一把双手巨剑,然而格雷果爵士单手提起浑如常人拿匕首一般轻松。此刻,他正以剑尖戳指,喝令众人就位。“谁要敢逃跑,我就亲手宰了他!”他咆哮道,转头看到了提利昂。“小恶魔!你守左边,看你有没有能耐守住河流。”
    那是左军的最左翼,只要守住这里,史塔克军便无法从侧面包抄——除非他们的马能在水上跑。提利昂领军朝河岸行去。“你们看!”他以斧指河,叫道。“就是这条河。”一层白雾依然如毯子般笼罩水面,暗绿河水奔流其下。浅滩满布泥泞,遍生芦苇。“我们负责防守此地。无论发生什么,保持靠近河流,决不要让它离开视线,决不能让任何敌人进到河流和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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