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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儒林馆内的各种污秽勾当,无论是许敬安还是田不韦,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但是道听途说的东西他们也并未多当真,可当有一日,从来只道听途说的东西忽然摆在了眼前,两人的心里却是各有一番滋味了。
儒林馆掌院的官职虽然不高,却是个很有前途的差事,历任儒林馆掌院几乎都进了各种机关要部,因此盯着这官职的人很多,以宋濂的出身原本是没办法就任的,可一个因为他是那年的探花郎,另一个也有许敬安的力荐,他才能力排众议当了掌院,如今却被抖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不等于在大提学许敬安的脸上扇了个耳光吗。
“你宋师兄,当真是这么跟你说得,让你给田大人端上柳叶茶?”许敬安不信邪般又问了一句。
宁渊道:“是呢,想来宋师兄也是体谅田大人的喉疾,不过宋师兄并未告知我田大人不喜欢柳叶茶,想来是一时心急忘了吧。”
忘了,连这种事都能忘,那儒林馆中诸多事宜宋濂还不全丢到十万八千里去了,田不韦冷哼了一声,抚着胡子道:“老夫曾听闻过一些小道消息,这两年总会有一些才华横溢的举人被莫名其妙从儒林馆中除名,原因皆是犯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过错,却意外别人揪着不放,虽然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是拿着规矩以权谋私却又实在是丢读书人的脸面,许大人你身为大提学,切莫因为要忙着研究学问,而忽略了自家门前的一些脏水才好。”
田不韦素来是直言不讳的性子,纵使许敬安的品阶比他高,也被说得老脸一红,忙道:“田大人说的是,此事不可小觑,也的确是老夫失察,老夫自当酌情处理。”
田不韦点了点头,又指着宁渊道:“你,送老夫出去吧。”
屋门打开的那瞬间,守在外边等着看热闹的一票人都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在他们的预想里,触怒了田不韦的宁渊定然没有好果子吃,只怕会被立刻除名,然后哭哭啼啼地收拾东西滚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同田不韦一前一后,似乎关系十分融洽地走出来,而且瞧田不韦的表情,似乎还……心情不错?
尤其是宋濂,他脸上有一种形容不出的表情,尤其是当宁渊还侧过脸,对他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时,他除了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更有一股难掩的愤怒从心底冒了出来。
这计划分明应当万无一失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他还没想明白,屋子里就传出了许敬安的声音,让他进去说话,他一拂袖,心道也罢,不管宁渊用了怎样的方法化险为夷,可只要他还在这儒林馆内一天,自己就一定能找到机会收拾了他。
只是此时的宋濂还不知道,接下来有怎样的事情在等着他。
那天晚些时候,儒林馆内传出一则几乎炸开了锅的消息,掌院宋濂似乎是犯了什么错,忽然被大提学许敬安安排回家休养了几日,原本宋濂在管着的一些事宜都交给了两位副提学代理,这还不算,没过几天,雪片一样的陈情书就从华京各地飞到了许敬安府上,全是出自那些这两年来因为得罪了宋濂,而被他使下诡计从儒林馆中除名的举人之手,因书信太多,许敬安还来不及将事情压下,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为了这个事情,皇帝甚至传下了圣旨招许敬安入宫问话,而许敬安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报中书省,撤了宋濂的掌院之职,而将他贬黜成了松州一处偏院郊县的县丞。
宋濂原本还想到许敬安府上求情,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万念俱灰,不过他依旧不放弃般,又立刻找到了昌盛候府,想让庞秋水帮忙。
在宋濂看来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他落到现在这般境地,全因是在帮庞秋水出气的缘故,庞秋水没理由对他置之不理,而且昌盛候又是中书省的副提调,只要昌盛候一句话,那松州他便是无论如何都不用去了。
华京难得下了一场暴雨,街上少有行人,偶尔一辆马车匆匆驶过,溅起漫天水花,撒到宋濂衣摆上,他却也再顾不得。
宋濂现下全然没了身为掌院时的英姿勃发,一袭长衫早已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一阵深秋特有的寒风伴随着雨水挂过,他狠狠打了个哆嗦,脸颊泛起一阵青白,却还像不放弃般,用力拍着昌盛候府的们:“庞小姐!你不能就这般丢着我不管啊庞小姐!算是宋某求你了,你帮帮宋某!”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拍了多久,连两只手都快要没感觉了,眼前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借着两个高大的护院和两个粗壮的婆子簇拥着一身华服的庞秋水从里边走了出来。
庞秋水裹了一身皮裘,满头珠翠璀璨华光,搭配着那张娇俏玲珑的脸蛋,一眼望过去简直贵气逼人,她身边两个婆子一人替她撑了一把锦缎伞,漫天大雨竟连一滴都飘不到她身上,同浑身湿哒哒,抖得如同个簸箕似的宋濂简直有云泥之别。
“庞小姐!”见庞秋水终于现身,宋濂几乎是提泪横流地扑上去,不过立刻被那两个护院架住,压根没办法近身,只能在远处哭丧着道:“庞小姐,你救救宋某吧,宋某做这些事情可全都是为了你啊!”
“宋大人,你说的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呢?”庞秋水带着微笑,拢了拢皮裘的领口,居高临下望着宋濂道:“我可是让你去做什么事了吗?”
“不是你让我替你向那个叫宁渊的举人出气吗?”宋濂一愣,“我为了这事,现下却落到这步田地,什么都没有了,还要被赶到松州那类偏院的地方去,庞小姐你要帮帮我啊?”
“宋大人,我看你是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过这种事?”庞秋水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样的脏水宋大人怎么能胡乱往我身上泼呢,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可怎么好!”
“你……”宋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日下朝后在御花园,不是你……”
“哦,你说那一日。”庞秋水却打断他的话,“可我只记得,那一日我的确是让你以儒林馆掌院的身份,提点提点那位德行有亏的举人,却也没让你用这般下作的手段陷害他呀,如今还有那样多被儒林馆出了名的举人上书说受你诬陷,难道你也要说那是我指使你做的不成?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宋大人却是朝廷命官,这话说出去,宋大人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宋濂被庞秋水说得一愣一愣的,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自己是被这个女人耍了!他立刻勃然大怒地往前冲,想要扯住庞秋水要个说法,庞秋水却已经冷冰冰地发了话,“我明日还要入宫陪伴太后,着了风寒就不好了,现下这府门前的垃圾东西有点多,你们便自己看着处理了吧,不用再来叨扰我了,更不能惊扰了父亲,明白吗。”
那两个护院沉声应是,宋濂则怒火更胜,他自诩才高八斗,堂堂探花,竟然被说成是垃圾?!刚想扯开嗓子冲庞秋水的背影叫骂,嘴巴却已经被一团湿漉漉的布堵住了,那两个护院对他压根不客气,一左一右拎起来,对着他可怜的小身板就是一通老拳。
可怜宋濂一介书生,哪里吃过这种亏,嘴里塞着东西叫又叫不出来,有什么痛苦只能闷声受了,偶尔有一两个路人撑着伞经过,只以为是哪家的下人在教训不长眼的乞丐,谁能知道那个被堵在墙角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曾经是儒林馆了不可一世的掌院呢?
与此同时,儒林馆的书阁内,一壶茶水烧得滚烫,两名青年正一面下棋一面对饮。
“我输了。”宁渊丢下手中的棋子,“孟世子棋艺精湛,我真是自愧不如。”
“我怎么觉得,宁兄是在让着我。”另一面的孟之繁笑了笑道:“宁兄莫不是以为输给我一盘棋,便能将欠我的人情给还了吧。”
“自然是还不了的,往后孟世子要是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直说便是。”宁渊一粒一粒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此事原本我想去拜托景兄,奈何他却不在京中,而且相比在武将中颇有威信的景国公府,也唯有文臣领袖的孟国公府能有这般效率,竟然如此迅速就寻到了那样多的举人。”
孟之繁道:“那些举人其实一直觉得颇为冤屈,不过被宋濂拿着把柄,而且有些事不好摆到台面上来说罢了,得有人出面将他们拧成一股绳,此事才能办得顺遂,我也没出多少力,不过顺水推舟。”
顿了顿,孟之繁又道:“不过宁兄你是打算追究到宋濂这里便打住吗,那日听你所言,宋濂之所以会针对你,似乎是另有他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宁渊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只是孟世子已经帮我良多,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劳烦你费心了,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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