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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湘顿时慌了,他不过一个晚辈,又是庶子,哪里有胆子现在就和“当家作主”扯上关系,何况还当着沈氏的面,立刻辩解道:“祖母,湘儿也不知这丫头为何偏偏会来找我,湘儿带她过来只是为夏竹打抱不平,绝无他意啊。”
宁萍儿的表情则活像吞下了一只鞋拔子,却又不能发作,只好委屈地咬紧下唇,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一贯疼爱自己的祖母。
她不看还好,一看,沈氏便罢了,严氏却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她,直望得她心里发毛,想到这位嫡母平日里虽不张扬,却也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她立刻收敛了神色,干笑一声道:“庄姨娘教训的是,萍儿年幼,确有许多事考虑不周。”
“是不是考虑不周,你心里最清楚。”庄氏得理不饶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又直勾勾盯着柳氏,“三夫人,我庄卿卿别的东西不擅长,却是个实打实的直心肠,有些事看不过眼呢,就免不了多唠叨几句,这翠云丫头言行古怪,明摆着是受人指使在构陷三少爷,至于她背后是不是另有人在兴风作浪,你的眼睛,还需要方亮一点才好。”
“你!”柳氏一只手紧紧扣着椅子的红木扶手,指尖都失了血色。庄氏这番指桑骂槐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听得出来,偏偏让她丝毫找不出话来反驳,直气得柳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嚯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翠云身前,就是几耳光赏了过去,“说!你这丫头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跑去找二少爷伸冤!可是受了什么人指使,要陷二少爷于不义!”
宁渊心底嗤笑一声,柳氏倒也不蠢,三两句话便把本已尽失的先机又占了过去。
庄氏原本说的是翠云受人指使在构陷三少爷,到了柳氏嘴里,就变成了翠云受人指使要陷二少爷于不义。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听在别人的耳朵里,立刻会觉得翠云舍近求远去找二少爷告状,目的也许是为了能让人借着这个由头对二少爷发难呢。
翠云说到底是竹宣堂的下人,而借机发难的人又是宁渊,别人就会顺着猜想了,这难不成其实是宁渊设下的套,好让宁湘失宠于老夫人和嫡母?
一时屋子里诸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够了!”沈氏手里的茶盏像惊堂木一样重重落在身前的小几上,哐地一声,刹那间就让正窃窃私语成一团的寿安堂鸦雀无声。
“渊儿,别的事祖母且先不管,你先跟祖母说清楚,这夏竹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你是否真的在自己院子里滥用私刑?”沈氏直入正题,她现下只想弄清楚府里到底有没有虐待下人这回事。
宁渊正过身,也不再闪烁其词, “祖母,夏竹变成这样,的确是孙儿动的手,可孙儿绝没有滥用私刑,完全是这丫头有错在先,咎由自取。”
柳氏冷着一张脸道:“有错?渊儿,这夏竹在拨去你院子里之前,可是我房里的丫鬟,侍奉人一直周全得体,人也小心谨慎,竟不知到底犯了什么错处,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竟然烧掉了她的舌头。”
宁渊伸手一指,“她的错处,全在她怀里搁着,祖母差人掏出来一看便知。”
沈氏看了罗妈妈一眼,罗妈妈立刻上前,按住夏竹,伸手进她胸口摸了摸,很快便掏出一个颜色鲜艳的珊瑚手钏来。
姨娘张氏眼尖,当即便低呼一声:“哎呀,那不是三夫人最宝贝的珊瑚首饰吗,怎么跑到那丫头身上去!”
柳氏自然也瞧见了,她同样目瞪口呆,自己那套价值连城的珊瑚首饰,怎的会出现在夏竹身上,莫非是这丫头手脚不干净,从自己房里偷来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三天两头便会把夏竹招到自己房间里来询问宁渊的动向,若是她存了偷东西的心思,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动手。
“三夫人,看来你这个侍奉人周全得体的丫鬟,似乎更擅长偷鸡摸狗的行当呢。”庄氏用锦帕半掩住嘴,咯咯直笑。
“祖母,你也看见了,这夏竹丫头手脚不干净,我发现她居然私藏有柳姨娘首饰的时候,就将人给扣下了,本想即刻带给柳姨娘发落,可这丫头见穷途末路,居然满嘴污言秽语辱骂柳姨娘,甚至骂到了祖母头上,孙儿实在是生气,按大周律法,奴才语出不敬,当处拔舌之刑,于是孙儿就顺手塞了块碳进她嘴里,她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笑话,你怎的就料定了那珊瑚手钏是夏竹偷的?如今夏竹不能开口,自然是你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也不想想事情若真的像你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翠云丫头又何必跑出来伸冤求救?你以为祖母会相信你这番破绽百出的说辞吗?”宁湘方才吃了瘪,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宁渊话音刚落下,他便急不可耐地出言反驳。
宁渊一脸诧异的表情,“不是夏竹偷的?”他眨眨眼,“那么这手钏是柳姨娘赏给她的咯,可我怎么记得柳姨娘对这珊瑚首饰极是宝贵,祖母想要出银钱向柳姨娘买下,她都不肯割爱呢。”
宁渊这句话说得是天真烂漫,毫无心机,似乎真的很好奇。
“我……没……不是……”宁湘一时语滞,他本意是想暗示宁渊在陷害夏竹,将不知从哪弄来的手钏塞进夏竹怀里。可且不说身为主子去陷害一个奴才本就是十分荒谬的事情,没人会往那方面想,他更万万料不到宁渊三言两语就顺着他的话把火烧到了柳氏身上。
宁萍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宁湘一眼,低下头去噤若寒蝉,完全不敢看柳氏已变成猪肝色的脸,而沈氏此刻的表情,已经沉得直欲滴出水来。
府里有许多人都知道,半月前,宁如海的上峰,江州都督曹桂春的嫡长女出嫁,沈氏原本想出银钱买下柳氏那套稀奇的珊瑚首饰,好凑一份体面的贺礼送过去,可柳氏咬死了那玩意稀罕难得,硬是不愿出手,沈氏虽心中不快,却也没坚持。可如今顺着宁渊的话这么一想,柳氏当初死活不愿让给自己的东西,如今却随随便便打赏给一个丫头下人,这还了得!这不是明摆着在打她这个老夫人的脸吗!
“老夫人,你别听湘儿胡言乱语,那手钏绝不是我赏出去的,定是这贱丫头心术不正,居然胆敢偷主人家的东西!”柳氏此刻只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至于收拾宁渊的事,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转头又对宁渊道:“渊儿,这件事你做得极好,对于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拔了舌头便是轻的,当直接砍了双手,轰出府去让她自生自灭才好!”
“如此看来,事情应当是明白了,大媳妇,你怎么看。”沈氏眯着眼睛,望向严氏。
严氏低头道:“有老夫人在,老夫人拿主意便是,只是媳妇觉得,这夏竹着实可恶,今儿的事摆明了是那丫头自己犯了事,受了主子惩戒,却不知悔改,反而妄图构陷主子,闹腾到老夫人这来饶您清静,简直不可饶恕,不如就按三妹说的,砍了双手,轰出府去吧。”
沈氏点点头,看向罗妈妈,“还不去办。”
罗妈妈神色一凛,立刻唤了两个粗实婆子,一左一右架住不同呜呜叫唤的夏竹,三两下便拖了出去。
“老夫人,别忘了这还有一个跟着兴风作浪的丫头呢。”庄氏纤指一点跪在那里脸色煞白的翠云。
沈氏已经端起了茶,显然不想再去管,严氏便用她一贯温润和婉地嗓音道:“身为下人,不替主上分忧,却跟着贱婢一起兴风作浪,想也不是个省事的,便也拔了舌头,打出府去吧。”
立刻又有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架住浑身哆嗦,已说不出话来的翠云走了。
寿安堂里一时无人说话,宁渊咳了一声,跪下朝沈氏拜了拜,“今日这场风波,全怪孙儿约束下人不利,才惹出这番是非来让祖母烦心,还请祖母责罚。”
“行了,你也用不着自责,祖母有眼睛,可不是是非不分的老糊涂,况且若不是方才的事,祖母尚不知你那院子里的奴才居然这般蹬鼻子上脸,实在可气。”沈氏轻哼一声,掸了掸茶盖,“罗妈妈,午后你上三少爷那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一群什么狗奴才在伺候三少爷,若尽是些不中用的,便全部打出府去,另换一批中用的来。”
“孙儿不孝,让祖母费心了。”宁渊又是一拜,才规规矩矩站起来,退回到位子旁坐好。
“得啦,方才不小心喝多了茶水,如今胃里有些发胀,再坐下去只怕会失了规矩。”庄氏扭着纤腰,带着一脸神清气爽的表情站起来,朝沈氏与严氏一福礼,“老夫人,大夫人,奴家这便先回去了。”
沈氏点头,“眼瞧着便要午膳了,都散了吧。”
一屋子的人便都起身告安,接二连三地走了出去。宁渊故意落后半步,退到柳氏身边,带着笑意道:“还未恭喜柳姨娘,手钏失而复得。”
柳氏料不到宁渊居然会主动凑上来揶揄她,偏生又发作不得,只一口浊气堵在喉咙里,扭头便走,宁萍儿紧跟在她身后,唯有宁湘,示威般对宁渊挥了挥拳头。
宁渊依旧是笑。
待一屋子的人人去楼空,沈氏坐在那里,眉头却越皱越紧,罗妈妈上前替她揉了两下,便听见沈氏问道:“方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罗妈妈眼观鼻鼻观心,“老奴眼睛早就不好使了,哪有老夫人看得通透,只是老奴瞧着,这三夫人也做得也忒显眼了些。”
沈氏点点头,“她自从被抬了夫人之后,不都一贯是那个架势吗,为着个丫头奴才的事,闹得这般大张旗鼓,也难怪,市井商户的出身,哪里有大家闺秀得体,成天耍着那些手段,老太太我懒得去搭理,她便只当我是瞎了不成。”
罗妈妈又笑道:“倒是这个三少爷,瞧着胆胆怯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是个有主意的,那处变不惊的模样,和伯爷小时候可像极了。”
沈氏道:“我瞧着也像,可惜了她的亲娘是那个唐映瑶,不然也是棵好苗子。若如海能再多几个儿子,湛儿的身体能再好些,家门人丁兴旺,我也好少操一些心。”
罗妈妈为沈氏添上茶水,“老夫人要操什么心,老夫人是最该享清福的人了。”
沈氏接过茶,想了想,又放下,“下午你去三少爷那的时候,把芸香也一道带过去,瞧着方才那两个丫鬟蹬鼻子上脸的模样,就知道那群下人平日对着他这个主子有多猖狂,到底也是我的孙子,做祖母的能照拂便照拂一二吧。”
“是,老夫人慈爱,三少爷知道了,必定会感激的。”罗妈妈福了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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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披着那件沈氏的狐皮大氅,慢悠悠在盖着一层薄雪的青石路上走着,路过后院的落梅园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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