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第一百五十六章恩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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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俞大猷之所以向游佐氏许下那么优厚的承朝对抗，绝对没有好下场；但若是顺应天命、诚心归降，便能获得丰厚回报。有道是前有车后有辙，有三好氏和游佐氏这样两个活生生的典范成为鲜明的对比，难道还怕近畿诸国大名、领主和地方豪族不群起效法，争相与大明结盟吗？
    游佐贞昌和游佐贞能父子二人却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位只领有两万石领地的小藩领主，竟然“有幸”与曾经领有八国、还敢于放逐幕府将军的三好长庆相提并论，共同承担起为天下人树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榜样的“重任”，听到俞大猷几乎将逆贼三好长庆所许下的承军的追击还很难说，许下的赠送领地的承百计去往九州，逆贼三好长庆能向谁去替他们请封官职？总不成也像捧出义辉殿下的弟弟义昭公担任幕府将军一样，找个皇族后裔来做天皇，另立一个朝廷吧？此刻眼前这位英挺而儒雅的明国年轻将军代表明国总大将俞大猷，做出了与逆贼三好长庆同样的承军的“建议”吧……
    想到这里，游佐贞昌和游佐贞能父子二人再度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说道：“俞将军的高情厚谊，游佐氏感激不尽！”
    游佐氏全族武士也深知明国总大将的承和游佐氏诸君快快请起！试问，贞昌公及游佐氏全族武士为了义辉殿下讨逆平乱大业，不惜舍弃世代所居的城池和相濡以沫的家眷，可谓做出了巨大的牺牲，难道不该加封领地、受封官职？对了，说到游佐氏诸君留在城中的家眷，俞某有个建议，不揣冒昧说出来，还请贞昌公与诸君定夺——逆贼三好长庆不自量力，屯兵纪伊，妄图对抗我天朝义师。其后难挡我军兵锋，仓皇逃走，却将自己及其手下家臣、武士的家眷都扔在了纪伊，人数足有数万之多。若是贞昌公与诸君同意，可用这些人换回诸君的家眷。”
    这个主意，是他们前来迎接游佐贞昌的路上，参谋长徐渭向俞大猷提出来的。概因那些被俘的三好氏女眷既没有谋生之术，更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就地释放，要么饿死，要么被乱民劫掠杀戮，不免有伤上天好生之德。可是，把那些女人留在战俘营中，非但不能屯田垦殖，每日反倒还要消耗大量粮食，给原本就十分紧张的军需转运增添了极大的困难。此外，更让人头疼的是，战俘营里多了那些女眷，还引起了军纪的混乱——起初是奉命看押这些特殊“俘虏”的九州倭人随意**三好氏女眷；而后，与九州倭人一同看押俘虏的明军兵士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触犯了皇上钦定的大明军队“三大军规八项铁律”。幸好发现的早，俞大猷厉行军法砍了十来颗人头，才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可是，这件事却给中朝联军诸位将帅敲响了警钟——第一军的将士们从去年三月份自朝鲜釜山军港誓师出征以来，已经连续作战一年又半；若是从前年八月份奉调入朝算起，时间更是长达两年之久。即便是后来增援的第二军将士，也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远离故国和家人。这么长的时间不曾与家人团聚，久旷之下，难免会生出饱暖之余的淫欲之心。倘若放任这种劣行秽迹蔓延下去，不但败坏了军中风纪，更有损于天朝义师的美名。因此，徐渭便建议，索性将这些杀又不能杀、放也不能放的特殊“俘虏”奉还给三好长庆。如此一来，等若是把那块烫手的山芋扔还给了三好长庆——三好长庆如今已经穷途末路，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愿意带着那些女眷？可是，如果他不愿意接受，就等若是再次将三好氏家中所有家臣、武士们的家眷抛弃，上一次仓皇奔逃，不得已丢下家中女眷，勉强还能说得过去；这一次明军主动奉还，他若还是不肯接受，势必会丧尽人心，甘愿死心塌地与他负隅顽抗的人会大大减少，也就大大减轻了下一步作战的麻烦……
    刚刚遵命直起身子的游佐氏众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起伏身在地，有人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着，似乎正在拼命压抑内心的激动，免得当着别人、尤其是异族之人的面流出泪水。游佐贞昌更是感动得不能自已，跪伏在地上，连声说道：“天朝义师的大恩大德，游佐氏全族没齿难忘！”
    见到游佐氏全族上下如此感激涕零，俞大猷叹道：“昌公不必客气。既然贵我两军结盟，游佐氏家中的老弱妇孺便等若是我天朝王师的老弱妇孺，岂有坐视身陷逆贼之手而袖手旁观之理！不过，请恕俞某直言，逆贼三好长庆知悉贞昌公率家中诸君出城的消息，势必雷霆大发，更会迁怒于留在城中的诸君家人。此事刻不容缓，应当马上派人进城与逆贼三好长庆谈判，商议交换人质一事。这是贵家族与逆贼三好氏双方的事情，我方不宜越俎代庖，贞昌公可有合适人选能担当出使大任吗？”
    俞大猷的提议可谓十分适当；而且，即便没有拿逆贼三好长庆和纪伊三好氏家臣们的家眷换回留在久间城中的游佐氏家眷一事，按照战国规矩，游佐贞昌也应该派出使者，向三好长庆交还三好长庆当初及今日清晨立给他的誓书，表示游佐氏要与三好氏永远决裂的决心。因此，游佐贞昌把视线投向了身后的家臣们。
    代表主公出使，无疑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使命，游佐氏的两位家老龟田治贞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不约而同地说道：“在下愿意出使久间城。”
    游佐贞昌犹豫了片刻，说道：“治贞来回奔波，已经十分辛苦了，就让崇吉走一趟吧！”
    原来，游佐贞昌明白，此次出使绝对凶多吉少，盛怒之下的逆贼三好长庆可不会遵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礼仪规矩，一定会杀害游佐氏的使者以泄心中愤恨之情。首席龟田治贞的女儿阿兰已经被送给逆贼三好长庆做人质，想必难逃一死；他不忍心让龟田治贞也一同丢掉性命。此外，黑屋甚九郎崇吉似乎对游佐氏与明国结盟一事不大赞同，与其让他留在家中，既使他自己心中不快，更有可能出言无状、破坏两家亲密无间的盟友关系，还不如遂了他的心愿，让他为游佐氏尽忠而死……
    黑屋甚九郎崇吉未尝没有想到此行的危险，也大致猜到自己或许会被逆贼三好长庆斩杀；但他并不知道主公心中作何之想，只觉得主公能如此重要的使命交给自己，无疑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当即跪伏在地，慷慨激昂地说道：“请主公放心，崇吉一定不辱使命，更会让逆贼三好长庆见识到我们游佐氏家中武士的武勇和气概！”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渭突然插话进来，说道：“这位先生，在下有个小小的建议——进城之时，假如三好氏守城兵士问及先生来意，先生不妨坦然告之。”
    黑屋甚九郎崇吉代表游佐氏出使，是要面见逆贼三好长庆，自然不屑于向那些卑贱的三好氏守城兵士说明来意。因此，对于徐渭的提议，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明国将军可谓是算无遗策——一来把这件事情告诉三好氏的众多家臣、武士，无疑会动摇他们的军心，瓦解他们的斗志；二来若是盛怒之下的逆贼三好长庆拒绝游佐氏提出的交换人质的建议，无疑将会使那些牵挂家人安危的三好氏的家臣、武士们对他心生不满，也不愿意为他效死用命，日后明国大军和游佐氏联合攻打久间城，就会容易得多。看来，明国大军之所以能够势如破竹地先取九州，再克纪伊，而后又在伊贺大破纪伊三好氏、甲斐武田氏和越后上杉氏三家联军，并不完全仰仗他们那些犀利的火器，更是因为有这样足智多谋的将帅……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黑屋甚九郎崇吉冲着徐渭点点头，说道：“多谢这位将军指教，在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