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第一百四十八章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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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样一份誓书，小池五郎左卫门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不禁面面相觑：原来，主公早已与明国大军结盟，刚才拿着三好长庆的誓书，不过是在试探大家而已……
    刚才一言不发的小池五郎左卫门倒还罢了，黑屋甚九郎崇吉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倘若不是因为三好长庆那厮所提条件实在过分，自己或许也会赞同接受他馈赠领地，以及替主公和少主向朝廷求取官职的“好意”。那么，此刻躺在地上、身首异处的人就不是野中五郎重政，而是自己……
    游佐贞昌说道：“三好长庆为臣不忠，以下克上，悍然放逐幕府将军义辉殿下，逼迫家主细川管领大人隐退，侵夺家主的领地。我对他的狂悖行径早已是义愤填膺。这一次，他又率军攻占了我们游佐氏的领地，逼迫我让出了居城久间城；放纵乱兵欺凌领民、连我们游佐氏家中忠勇武士的家人都不能幸免；还蛮横无理地要求我交出夫人和贞能做人质。我断然不能容忍他这样的不忠不义之举，更不愿意游佐家的城池、领地和领民毁于兵火，所以打算响应义辉殿下的号令，协助明国大军讨伐逆贼三好长庆。昨夜我派治贞出使明军大营。明军总大将、便是那位奉还上杉谦信遗体、义赦越后武士的俞大猷将军代表义辉殿下，接受了我们的条件，与我们缔结了盟约，并为我们立下了这份誓书。对于我的决定，你们有什么意见？”
    听到主公讲述他与明国大军结盟的理由和经过，小池五郎左卫门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两人都看着誓书，沉默不语——显而易见，尽管他们都反对向三好长庆屈膝，更对三好长庆绝无好感，甚至与之有深仇大恨；但是，他们也未必能赞同游佐氏与明国大军结盟！
    两位同僚都沉默不语，显然心中还在犹豫，参与定策与明国大军结盟的龟田治贞开口了：“诸位，我们游佐氏是个领地不过两万石、武士不过五百人的小藩，一直以来只领有大和国中三郡的领地，只因国主细川氏家主世代承袭幕府管领之要职，无暇打理领内事务，我们才得以自立门户百年之久。去年，细川氏现任家主细川信元管领大人被逆贼三好长庆逼迫隐退，逆贼三好长庆占据了大和国，还能不能象细川氏那样，容许我们游佐氏自立门户，就很让人忧虑。如今他连连败于支持义辉殿下的明国大军之手，退到了我们游佐氏的领地，并占据了我们的久间城，和明国大军对峙于此。等若是把我们游佐氏被夹在了中间，非此即彼，绝对没有第三条路好走。若是三好长庆，可是他嚣张跋扈，对我们步步紧逼，先是要我们交出少夫人做人质，我们不得已交出小女阿兰代替，算是把他们搪塞了过去。可是，今天，他们竟然要求我们交出夫人和少主，已是将我们逼到了悬崖边上。既然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只好与他们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了。其实，撇开我夷之大防不谈，对于我们游佐氏来说，与明国方面结盟，其实也未必就是一件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接着，龟田治贞掰着指头，向小池五郎左卫门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两人细细述说了与明国结盟的好处：
    其一，三好长庆悍然放逐幕府将军足利义辉；而三好长庆也被足利义辉宣布为逆贼，双方可谓是针锋相对，绝无化解矛盾、握手言和的可能。看眼下的战事进展，三好长庆败局已定，追随他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日后还会被复登大位、重掌权枢的足利义辉视若逆贼同党而遭到清算，全族被贬为贱民、甚至被灭族都大有可能。反观明国方面，至少拥有扶持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复位的大义名份，与他们结盟，也可以说是向幕府效忠，未必就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其二，明国大军毕竟是异族之人，哪怕是占据了日出之国，大概也会象当年的细川氏一样，驻守京都，绝对不会长期赖在游佐氏的领地不走。三好长庆却是坐地虎，吃到嘴里的肉一定不会吐出来；而且他已经丢了纪伊三好氏的旧领地，一天不亡，就绝对想着要东山再起。那么，濒临他旧日领地的大和国，就是他首先要攥取在手的地盘。他威逼游佐氏交出夫人和少主做人质，或许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其三，游佐氏虽然是自成体系的一方领主，却在名义上仍属于领有大和国的细川氏的家臣，与三好氏的地位不相上下；而今三好长庆逼迫昔日家主幕府管领细川信元隐退，夺去了主君的家业，他们如果与之结盟，势必要被世人耻笑为屈服于三好氏的淫威而背叛主家，从此背负不忠不义的恶名……
    其四……
    对于龟田治贞的分析，游佐贞昌频频点头——当日龟田治贞和那位神秘的明国来使就是以这些理由来说服他下定决心与逆贼三好长庆决裂的。可是，小池五郎左卫门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两人却仍是一言不发——明国大军毕竟是异族之人，勾结异族侵略祖国，这个名声可实在是不好听啊……
    两位家老一直不肯表态，让游佐贞昌有些生气了，不耐烦地问道：“事关游佐氏存亡和全族数千口人的生死，一刻也不能犹豫。对于我的这个决定，你们到底有什么意见？”
    主公的话语提醒了小池五郎左卫门和黑屋甚九郎崇吉两人：主公已经破釜沉舟，眼下可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野中五郎重政被砍成两段的尸体就散落在众人的眼前，主公手里提着的大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若是对主公的决定提出质疑，不但会激怒主公，还会被视为对游佐氏有异心。那么，躺在地上的尸体，就不止野中五郎重政那一具了……
    想到这里，他们赶紧表态，说道：“在下愿与主公共同讨伐逆贼，誓死保全游佐氏家业！”
    游佐贞昌并不知道自己的家臣们心中作何之想，见他们并不反对，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倾尽我们全部的力量，讨伐逆贼三好长庆！治贞，你昨夜出使明军大营，和他们是怎么协商的？”
    龟田治贞说道：“在下昨夜出使明军大营，根据主公的吩咐，与他们达成协议，当他们攻城之时，我们便打开城门，并率领家中武士在城中各处放火，里应外合，合击逆贼三好长庆。但明军总大将俞大猷将军乃是第一等仁厚之人，担心三好氏人多势众，我们游佐氏难以对敌，让我们将诸事准备妥当之后，可派出使者告知我军。倘若不便出城，可在二道城城楼之上树起三支火把，呈‘品’字型排列。他们见到信号之后，便于次日接应我们。”
    游佐贞昌猛烈地摇头，说道：“这样不行！三好长庆那个混蛋当时要夫人和贞能立刻搬到本城，我好说歹说，才把时限推到了明天。谁知道这半天一夜之内，他会不会改变主意！还有这个叛徒——”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野中五郎重政的尸体，说道：“他与三好长庆那个混蛋的混蛋家老松永久秀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三好长庆那个混蛋逼迫我们交出夫人和少主做人质，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一定很想知道我们游佐氏家中诸人的想法。松永久秀一定会去找这个叛徒打听。一旦发现他失踪不见，他们就会起疑心，进而加强对我们的监视。那样一来，我们的计划便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游佐氏全族上下数千口人的性命也就难保了！眼下必须马上派人出城与明国大军联系！”
    龟田治贞沉吟着说道：“主公分析的句句在理，此事关系游佐氏全族数千口人的生死，的确刻不容缓。可是，二道城的城门由三好氏和我们共同把守，大白天派人出城，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白天在城头点起火把，也显得十分怪异……”
    黑屋甚九郎崇吉说道：“干脆，也不与明国大军联系了，马上召集家中武士，一起杀出城去！”
    黑屋甚九郎崇吉的建议无疑是当前最佳的选择，可是，游佐贞昌反倒犹豫了：“这么一来，我们就违背了与明国方面所达成的协议，他们会不会以此怪罪于我们？”
    龟田治贞明白，主公是担心没有替明国大军讨伐逆贼三好长庆立下战功，日后明国方面反悔，不肯把游佐氏的旧领地继续交给他们统治，便说道：“主公不必担心，从在下与明国将帅接触中看出，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一定能体谅我们的苦衷。”
    小池五郎左卫门也大约猜到了游佐贞昌的担忧之所在，说道：“主公尽管放心出城，讨伐逆贼三好长庆之事，就交给老臣好了！”
    游佐贞昌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家老居然有这么大的口气，能将那么大的一件事情揽到自己的头上，追问道：“你要讨伐三好长庆？你打算怎么做？”
    小池五郎左卫门说道：“按照武家规矩，主公接受了逆贼三好长庆的那一番‘好意’，应该派人前去本城，当面向他致谢。这个任务，就请主公交给老臣吧！”
    游佐贞昌恍然大悟：原来小池五郎左卫门是想趁三好长庆接见使者之际，刺杀逆贼，来报儿媳和女儿被三好氏的兵士侮辱的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