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37高阳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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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四阁内还有一人存在,谁和可秀在一起?
    [可秀!]
    卫希颜忍不住传音入密过去:[我在东面南起第四阁。康王回京,太子赵桓设宴接风。]
    俄顷,名可秀回道:[我和靖岚一道。你先忙着,不急!]
    卫希颜惊讶抬眉,可秀和那桃花眼一道做什么?正待再问,赵桓向她举盏,她只得收回心神,觥筹应酢。
    赵桓今日心情似是极好,平素端谨的面容此时竟满含笑意,连带酒都多喝了两口,却饮不惯这种烧喉烈酒,白净的面皮顿时泛起两片红潮。
    “哈哈哈!”赵构大笑拍案,“大哥,一年不见,你的酒量还是未见长进啊!”
    康王笑声中提起定窑白瓷细花酒盏,对卫希颜道:“我刚入京便听得人传,驸马大婚之夜千杯不醉,让人闻之向往!惜乎构在燕京,未得亲临,今时便以此盏敬希颜和五姐永结同好!”说完仰脖一饮而尽,酒盏向外一亮,滴毫未余。
    卫希颜心忖这赵构的行事作风不似皇家子弟,倒有一两分像江湖武人,心念闪过,以双手执盏含笑答谢,“多谢康王吉言!”
    这盏酒不同于太子敬酒,只需浅尝辄止便可,赵构已然亮盏,卫希颜只得全数饮尽。酒液一气穿喉,如火焰灼过,*辣的滚烫,入得腹中更是灼烧,似乎五脏六腑修俱被火焚,却在一阵火辣辣的痛灼中生发出一股快感。
    卫希颜胃腹中痛并快乐着,想起心念的那人虽然酒量甚好,却并不喜多饮烈酒,赶紧传音过去提醒:[可秀,这酒呛喉灸腹,别饮太多!]
    名可秀坐于北晴阁内不由轻笑,指尖抚过茶盏,眼波刹那温柔,[你放心,我饮茶。]
    司靖岚桃花眼突然飞过来,哀怨道:“我方才说了很好笑的话?”他似乎刚刚正在诉苦;蝶恋花之皇帝女儿。
    名可秀容色妍妍,横波淡扫他一眼,笑道:“你胸中自有韬略,怎生还为何三娘子烦扰?”
    “我能用的法子都使尽了!”
    司靖岚艳如桃李的白玉面容难得显出一抹无奈,苦叹道,“我混迹青楼败坏名声,何三娘子却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冒着被何中丞打破头的风险上门退亲,何三娘子却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婚需得亲执允可!这简直是堵死我的退路!这门亲事本是阿翁早年订下,怎会提出退婚?我又用了最狠的一招,让丫鬟带话给何三娘子,说岚已心有所属,请三娘另谋良人,孰料她竟回言情之所系、水滴石穿!唉——”
    名可秀忍不住笑出声,眉间掠过一抹赞色,“这何三娘子倒是个妙人,更难得对你一往情深!靖岚,你何不考虑一下?”
    司靖岚眼眉懒懒一挑,手中折扇有气无力地摇着,上半身斜瘫在椅子上,“各花入各眼,她再是妙人,亦不是我喜欢的那枝花啊!”折扇突地向前一伸敲在对面几上,“你别只看笑话,快帮我想办法!”
    名可秀挑眉笑道:“这事我可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罢!”顿了顿又笑道,“再者,那何三娘子确然不错!”
    “我可不要官家娘子!”
    司靖岚桃花眼一翻,笑眯眯道:“我喜欢的女子,应是能与我同骑并骋,傲笑长空的伴侣知交,又岂得是那些纤纤弱质的官家娘子之流!”
    春风公子突然凝目名可秀,扼腕叹息,一脸痛心疾首模样,“可秀,为何我要与你自少熟悉,若不然喜欢上你钟情于你岂非就完满了!”
    名可秀斜睨他一记,这话幸得未被对面那人听去,若不然又要生出是非。
    卫希颜突然传音入密过来:[可秀,司靖岚怎么会和你一起?]她话中隐有一分恼意,应是她们两人的单独约会,怎么会有那桃花眼的家伙出现?
    名可秀不由唇角绽笑,就知道这人忍不住要冒酸,赶紧传音过去释疑:希颜,我约你来此本是想共闻国子监太学生的聚谈,谁知道靖岚亦在高阳,遂巧合相遇。
    有这么巧么?卫希颜心中嘀咕,此时方明了名可秀约在高阳正店的缘由。
    她初看信函时便奇怪可秀怎会选在高阳正店会面,因酒菜风味均不合她们两人的喜好,原来是过来听壁角。
    卫希颜期盼着这边的接风宴赶紧结束,飞奔到北四阁去将那桃花赶走,但赵构酒量食欲俱佳,对高阳正店的花椒猛菜更是爱不释口,动手挟箸不停。赵桓却禁不起这烈和辣,仅食得几口便停箸不动,和卫希颜在一旁笑语轻聊。
    赵构口舌腹胃俱是麻辣辣,猛然一拍案大笑道:“哈哈!痛快!今日实是心怀大畅!”说着举盏道:“大哥,我敬你!杨戬、梁师成这两阉宦死得好!失去两个同气连枝的盟友,三哥这回可得痛心了!哈哈!”
    赵桓本不欲再饮,听得他后两句,心下顿也一畅,笑道:“此盏当饮!”抬起酒盏却侧首看向卫希颜,唇角含笑。
    卫希颜心知赵桓是让她表态,她毫不犹疑,微笑抬盏,一饮而尽。这般决断一则是因她早为绝杀之事和赵楷不对盘,当无和解可能;二则因赵桓他日便是宋钦宗,赵楷夺不了位,她只需表表态站入正确队伍便可,又不需耗费她力气,何乐而不为!
    卫希颜的果断让赵桓和赵构均是一喜,同时哈哈大笑将酒饮尽。
    太子心悦下一时饮得过急,不由呛了数声,连着啜了几口茶,方才平息下去,不由摇头笑道:“我仍未觉出此酒有何妙处,九哥却喜好如痴,果然自小起你喜欢的物事便异于我们兄弟诸人;腹黑女相!”
    赵构仰首笑道:“我就喜欢它的烈,够劲,哈哈哈!”
    卫希颜眉梢微挑,正在恶意揣测赵构是否长期心理压抑过度,方会借自虐发泄郁愤,突听得名可秀传音提醒:[希颜,南侧东起第一阁。]
    南侧东起第一阁与东旭阁相邻近,中间仅隔得三间阁子雅室。许是高阳正店的烈酒真能激发人的胆气和狂性,平素文质彬彬、温言细语的国子监学子们此刻一个个神情慷慨,言语激昂,声音直透阁外。
    “杨戬、梁师成这两阉宦死得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不错!为此值得我辈狂醉三天三夜,哈哈!”
    众学子一片喧声笑语,因一时去得两大奸宦,人人心情舒朗高扬。
    突然,一道激愤语音铿锵落地:“今日之时局,岂得只有梁、杨二贼!先有蔡京坏乱于朝纲,又有梁师成阴奸于后廷;再有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造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擅开边衅惹来危患。此六贼现时仅去其一,其余五贼尚在,若不尽皆诛传首四方,唯去梁师成一贼天下难安!”
    这番话竟一杆子横扫当朝六大权臣宦官,直如铁锤落地,震憾人心,一室欢语笑声顿时寂然。
    卫希颜感觉那声音约摸在哪听过,名可秀似知她疑惑,传音过来道:[此人是陈东陈少阳,太学生中的领头人物之一。]她立时省起,曾在攀楼诗宴时听得此人慷慨陈词。
    赵桓和赵构也被阁中言论吸了注意力,赵构闻言拍案笑道:“此文生是谁?这六贼之名起得好!哈哈哈,可不正是六贼!这番慷慨直言当真是酣畅淋漓!痛快!”
    赵桓微皱眉头,摇首道:“此生义气固然慷慨可嘉,然太祖有训:‘不杀大臣及上书言事者’,若得诛杀有违祖宗遗训!”
    赵构笑道:“此不过文生气怒的酒后之言,大哥不必放于心上!”
    卫希颜传音过去:[可秀,李彦结怨西北是什么?]
    [希颜,当年李彦继杨戬之后职领西城括田所,到西北刮地,闹得民怨沸腾,比杨戬在京城为祸更甚,差点激起民变,若非种家军在西北威望极盛,或许已经引发如东南因花石纲而揭杆造反的民变了!]
    卫希颜这才明白,又问道:[可秀,今日你邀我来便为了看这陈少阳?]
    名可秀悠悠然一笑:[希颜,你且听下去。]
    南一阁内,片刻沉静后,一道沉浑有力的声音响起:“方才少阳兄所言极是!此六贼,确是朝政*之源!在下以为,六贼之罪为媚上乱下——在上阿谀奉承、蒙蔽君主,致使帝君沉迷于奢华贪逸,挥霍国家资财以图个人丰大豫享;六贼在下则结党营私,贪贿弄权败坏官场,横征暴敛激起民怨,使得朝政昏聩,河晏不清!如少阳兄之言,此六贼不除,国事颓败难于力挽!”
    卫希颜辨出说话这人正是元夜唐家酒店灯谜巧遇的欧阳澈,心忖这人的胆子比那陈东更甚,差点没直斥赵佶奢迷误国。
    她心下暗笑之际眼色微扫左右两位皇子,太子赵桓性尚简朴,面色隐有所感,康王赵构却是皱眉道:“本朝虽然不禁文生言论,但公然诽谤君上当为不妥!”
    卫希颜眼眉一扫,淡淡笑道:“京师人尝道‘出得高阳店,敢向宫门转!‘这高阳正店的烈酒饮得多了,说出的话怕都带有浓浓的火药味,呛人得紧!”
    赵桓不由微笑点头,“希颜说得不错,这文生酒后之言当不得真。”
    欧阳澈喝了口酒又道:“如今时势,内政既乱,外患更是让人心忧;宠妃之纨绔嫡女!我大宋禁军百万,安得不武勇奋起,直击蛮夷于塞外!”他热血激昂道,“如昔日汉武,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说得好!”众学子大赞,一人忍不住高声喝道:“犯我强宋者,虽远必诛!”
    “哈哈哈!痛快!”众学子一阵鼓噪呼喝,烈酒刺激下人人神情激扬,直待挥手便可指点江山。
    激昂热烈中,一道沉稳声音突然道:“诸位,昔年太祖贤明,玉斧画河曰:‘此外非我有也!’不以武力衅边,以文治国,宽待士子,重用文人,即便汉唐亦未可比,始造我大宋二百年富庶,文化鼎盛。契丹、党项、女真等蛮夷纵是武力强横,亦莫不为我大宋文化风俗所染,竞相以汉学为荣。”
    众学子闻之纷纷点头,那声音又道:“然国有内贼,自内腐坏;内政不清,便有外患之忧!今女真人灭辽,或将重启边衅,实为堪虑!但我朝若是内政清明,文化强盛,必能使他方蛮夷俱皆汉化,无论女真或党项,皆为汉之女真、党项!待那时,何得再有边患之忧!”
    阁子内一片沉静,显是人人静思。
    卫希颜心道这人论点倒是超前,类似后世的文明侵略,传音道:[可秀,此人是谁?]
    [邓肃邓志宏,与陈少阳并称太学双杰。]名可秀茶盏触唇,聚音过去。
    司靖岚一双桃花眼盯着她,目中隐泛疑色。
    东旭阁内,赵桓点头道:“此文生言之有理!”他和赵构听得兴起,已起身走到阁子向天井的窗边,细听对面传出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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